病中记
05/29/01
应该是病了吧,因此才感到自己的存在。肉体的不适居然有此等妙处,是我始料未及的。不过是寻常感冒,见我心思凋零,趁机来袭我,却正把我从茫茫虚空中惊醒。它大概是失算得很的了。
早上仍照常去工作。阴雨了好几日,今天似乎是放晴了,大概这天空也因为经过了一番清洗,竟然蓝得透彻无比,几片白云,单薄得似乎是抹上去的。清晨的风还是微凉的,将刚修剪过的草坪散发出的那浓郁而单纯的清香轻轻地送了过来。大概为了有虫吃,鸟儿都是早起的动物,因此早晨出门,给我第一声问侯的,总是那几只鸟儿。有一种腹部金红的鸟儿在此地很是常见,叫声也相当悦耳。那几只,总在我屋前屋后盘桓,也算得上是我的老友了。
其实那时已算不上清晨了。夏季天亮得早,五点的时候便已微明,到八、九点钟,天空早就没有了初生的红色。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一首歌来:“当我童年的时候,妈妈教给我一首歌,没有忧伤,没有哀愁,唱起它,心中充满欢乐。”这首歌的曲调忧伤,却偏偏声称没有忧伤与哀愁,似乎要执定了童年的欢乐和父母之爱,把它带到成年的岁月中来。路上罕有行人,我便高声唱起它来。在这异域里,大概是谁也听不懂这歌的。
车行过一大片田野,遍生着灿烂的黄花。看不清楚到底是菜花,还是蒲公英。它们都长得相当高,如果走下去,应该可以及膝。不过我却是不能飞下车去摘一朵的。那片黄花如此明艳,就象是专为这初夏而设计的一样。
忙碌了一个早上,下午的时候趁没事便溜回来睡觉,睡到日已西斜才悠悠醒来。真叫作,给西边的太阳晒了屁股了。
我大约算是个懒人,一年之中,看不到几次朝阳,即使看到了,也八成是熬夜还没睡下。“欢迎”不成,便只可“恭送”了。今天虽然有些头痛,但还算睡足了觉,于是披了衣裳,拉一把椅子到阳台上,捧一本书,面向就要落下去的太阳坐了。当时看这房子的时候,就颇为欢喜这个阳台,它是木头的,面临着一片玉米田。那些玉米现在刚刚探出头来,还不到人脚踝高,但远远望去,已经连成了一片。楼下,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在收拾院子,不紧不慢的;几个小孩,大概属于不同家庭,聚在一起玩。我不知他们玩的是什么,只听见他们的笑声。想起我本人也是在这样宁静的地方长大的,不知这些孩子,等他们长大的时候,是不是还记得他们家后面的玉米田,是不是还记得田里掠过的红色鸟儿,是不是还记得他们童年的这些邻家的小伙伴和他们玩过的游戏?
书生之意不在书,坐了半个多小时,书只看了两三页。这些书,都是我从网上打印下来的,然后码整齐了,仔细地订成一本。有些是我以前看过的,有些是没有看过的,但都是些宁静的小书,就象这美国的乡村一般宁静而美丽。独居于此,只要不因寂寞而自伤,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体验。祸福本相依,只要这颗心还能站得起来,只要这个人还看得见自己,或许反倒还是福份吧。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独自住了两年,写了一本传世的书;我呢,在这个还不算是荒山野岭的地方住一个夏天,看一些传世的书,便也不算太惭愧了。
平常感冒的时候,总让别人给我试试额头,看是不是发烧,因为自己摸是摸不出来的。如今是没人给我摸了。我不想和朋友们搀和,他们都各有各的事情。我是变得孤僻了呢,还是变得安静了?我现在不想追究这个,正如我不想追究我到底是感冒了还是发烧了一样。我既以病为友,相逢何必曾相识。
好象,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一样。搁置已久的嗓子,这几天喷嚏不断,总算是没有荒废。这也是我把疾病当成老友的又一个原因。
于是乎,举杯邀明月,对病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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