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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青春的颜色

无十三  发表于2001-01-18 13:50:12.0


 

阿西很瘦,皮肤很白,并不漂亮,只是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采,璀璨如星,总挂着一种淡淡的笑意,人也淡淡的。认识她的人都说,从没见过那么平和的一个女孩子。 她写得一手好字。一次公司做的楼宇广告设计一行手写的字:“我们生活在别处。”阿西拿了过来,随手写了,忍不住问:“创意是谁的?”总经理赵凡的秘书云裳说:“设计部经理陈杨。” 清样出来后,那是陈杨第一次拿着自己的设计看了那么久。 陈杨在公司里是引人注目的人物。相貌英俊,一身白衬衫灰色西裤给他穿来也别有味道。才华出众,能文能武。公司里的大部分数得着的广告创意基本上都是他的。他也并不是书呆子,遇上麻烦挑剔的客户,总经理赵凡都会带着陈杨一起去摆平。他与云裳的恋爱更被传的沸沸扬扬。前一阵子陈杨还跑到云裳面前,昵称她“云少。”现在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的朋友不少,只是他好面子,有什么苦处也不说出来。阿西总是安静地在一旁不说什么,陈杨有时对她说很多,甜酸苦辣什么都讲。阿西在他生活中越来越近,她想她是爱上他了。陈杨有一次约阿西出去喝酒,两个人都有点醉,陈杨突然说,他非常想有个女人关心他,对他好,给他很多爱,而云裳让他费尽心力。阿西听了看了心疼他,对他更加呵护备至,她舍不得不给他,不忍心拒绝他任何一个要求。 陈杨那晚送阿西回家,下车前,阿西脱口说:“我愿意填补你的空白。”陈杨跟着她下车,拉着阿西的手,很用力的握了一下。 回到家里,阿西看见自己的手有点红,但再红也没有脸上那样红。那时是初夏,阿西站在露台上吹了一夜温软的夏风。 他们两人真正开始交往是在五个星期后。 那天,陈杨格外沉默,阿西知道昨天云裳和赵凡订了婚。陈杨忽然问她:“为什么只穿白色?” 阿西微笑:“我的生命里不需要那么多的色彩。” 陈杨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想她太美了。美得咄咄逼人,我捉不住她。” 阿西想:就这样结束了吗?看着他无助的样子,握紧了他的手,让他那么无助地吻了自己。 阿西在媒体部做事,自从跟了陈杨后常常不务正业,到处为陈杨搜集资讯。公司里的人说什么,她也不理。经理找她谈话,她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听完了该干嘛干嘛,大家也倒都拿她没脾气。 在最初的两个月里,阿西为着陈杨忙前忙后,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为他打点得妥妥当当。阿西在这两个月里瘦了十四斤,笑说:“比失恋还惨。”心里却猛然想一句话: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呀,原来很多很多年之前,就有人跟我们经历着同样的情感。 阿西瘦了,但是充实;阿西忙碌,但是快乐。 他们在夜静时分漫步于湖边,陈杨找到一艘船,偷偷塞给看船的的小孩钱。陈杨划船,阿西从身边摸出一支笛子,和着午夜清风,湖畔的野花香,悠悠飘荡。清亮的笛声划破夜空,成为仲夏夜的迷梦。陈杨从未见过这么特别的一个女孩子。 笛声停了,他们就任小船飘着,陈杨说了很多事,过去,现在,未来,他的理想与抱负,他是那么一个自信又自负的人。 白天,两个人并肩战斗,陈杨工作起来拼命的样子让阿西看了吃惊。业余时间里,陈杨常常自我充电,刻苦的学习西方的优秀设计及相关理念。和朋友一起打球,游泳,阿西常在一旁观战,陈杨从未输过,她想:他是个多么热烈的人,就像京剧里最浓重的油彩。同他在一起,仿佛随时都会被融化掉,云裳大概也不堪负荷如此重量吧。阿西好像陈杨的影子一样。她安静的在他身边,平和的融入了他的生活。 但是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两个月后,公司庆祝成立四十周年,举行了盛大的冷餐会。 云裳只穿了一件紫色丝绒的露背旗袍裙,配上一套明珠的首饰,已吸引了无数目光。她特意花了两个小时化妆做头发,化的风情万种,一举手一抬足都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阿西照例一袭白裙。来的路上在小摊子看见一串银色小铃铛,变卖了挂在腰上,一路走细细地叮叮当当地响。她未化妆,脸色白的透明,头发松松的盘了起来,横插了一支陈杨送给她的簪子。 云裳的确美得令人目眩,而阿西则雅得出尘。看不出陈杨怎么想,云裳赵凡也应对得体,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陈杨在回来的路上辩解什么似的:“我不爱她的,我对她没有感情了。”阿西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苦。 自那天后,陈杨与云裳也化干戈为玉帛了。阿西常常看不到他,他们在为新客户的事四处忙碌。阿西每天早上帮他收拾屋子出来,然后到公司上网为他查一些资料。她愈发变得沉默了,每天在家与公司之间来来回回。 同事们聚在一起喝酒,有人笑着拿云裳打趣,问她会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云裳笑着横了陈杨一眼,转头对那人说:“那得看是棵什么树。” 陈杨立刻笑问:“云少,是栾树还是朴树?” 云裳只是笑个不停。 于是陈杨生日前的一个月,阿西主动请缨去海边的分公司出差。每天当她做完要做的事便给陈杨发E-MAIL。秋天的海水很凉,她每天在海边拣一些贝壳,回住处便洗干净装在盒子 里。分公司里的一个男孩子,天天帮她拿衣服,陪她聊天。临走时,阿西送了他一个大海螺。她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她放不下他在心里了。 回来后,她两头未出门,用贝壳穿了风铃。小小的贝壳碰在一起,声音细细碎碎的。阿西觉得自己好象这个风铃,又小又轻又脆弱,却放了太多心事太多感情在里面。 生日那天,云裳约了一帮朋友为陈杨庆祝。喝得很晚才回家。 他一进家门便看见窗前挂了一串用小小贝壳穿起的风铃,细细的轻轻的响。阿西穿了一件红色的毛线裙站在窗前,长发散下来,被风吹动,说不出的凄艳,看得陈杨在门口呆了半晌。他知道冷落了阿西。感到有些歉疚。 阿西听见有声音,回过头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用她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陈杨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生涩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早知道去接你。” 阿西笑了笑:“我只是来说声‘生日快乐’,不过现在已是另外一天了。”她指了指桌上的盒子:“那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阿西、、、、、、” “恩?”阿西站住,回过头来。 陈杨走了过来,拉着她坐下;“阿西。” “恩。” 阿西笑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陈杨被云裳的电话召唤过去,一起修改拟好的合同,忘了约好阿西在公司附近的24小时餐厅吃饭然后逛街。阿西一直坐到月上西山,一动也没动,看上去好像一座石像。她静静的看着窗外陈杨拉着云裳的手一起走过去,那么悠闲,好像有数不完的岁月一样的走过去。 阿西明显的憔悴了,更苍白了,走路好像在飘一样,眼里的笑意都不见了。她依然帮陈杨做那些琐碎的小事。 尽管这样,从没听她说过陈杨的一句不是。很多人要她去争,她什么也不说,笑一笑。从没见过她这么不会争的人,她平和地对自己残忍。 有一天阿西忽然失踪了。 几天后,陈杨才发现不对,阿西不会几天没有消息让他知道。他问遍了朋友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甚至问了云裳。 他一出口就后悔了。 云裳看着他良久,忽然笑了:“既然你这样爱她。”这句话让陈杨愣在当场半天动不得。 云裳却头也不回地拉着赵凡走开。赵凡如获至宝般捧着似的。走了几步,赵凡倒回头来,给陈杨一个感激的眼色。 陈杨正想追上去,却知这次真的无可挽回,便颓然放弃,叹一声,掉头走了。 云裳听到这声长叹,心如刀割,站住,回身看着陈杨的背影,掉下两行泪。 赵凡站在她身后,容忍地沉默,他知道现在错不得分毫。 云裳忽然拥住他,倒在他怀里。 陈杨回到空寂的房间里,下午的阳光照射进来,风闲闲地吹着窗帘和风铃,听着那轻轻的声音,他的思绪飘了好远。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阿西。 阿西在他生活中一直是静静流淌的小溪。他一直忽略她,是因为她的好,她的亲和,她的付出。他想到阿西站在窗边一下一下的替他挂衣服,在他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收拾,那种感觉很温馨。阿西一直给他这种感觉。每当他坐在窗前灯下写些什么,一回头,总能看见她就在那儿。她好像一直存在他的生命里,而且好像理所当然在那里。他可以永远看见她,她立在那里给他很大的鼓励和安慰。可是他觉得他有点慌了。他不知道如果现在他倒下来会有谁在一旁陪着他。他觉得很无助。 半个月了,阿西一直没有消息,陈杨每天出去找却无从下手,他连阿西平时爱去什么地方,朋友住在哪里也不清楚。 他在家里,将那串风铃摘下来,握在手里,仿佛握住一句承诺。 直到有一天,郊区的医院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女病人昏迷了许多日才醒过来,她的名字叫阿西。阿西一天出门到处找一种颜色特别的毛线,织件毛衣给陈杨,因为下雪被车撞了。 陈杨赶去时,她正靠在床上开始织毛衣。 陈杨握住她的手,张开嘴,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西笑:“别让毛线脱落了。”却放下毛衣,一任他握着。 几天之后她死了。 她去世那天阳光分外充足,她的气色也格外的好,好到就连医生也以为她快出院了。 她静静的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说:“今天我忽然什么也不想做。” 陈杨说:“那正好。我早跟你说过,毛衣我又不等着穿。今天我们聊天。” 阿西笑了起来:“好呀。”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窗台上觅食的麻雀,阿西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生命里不需要那么多的色彩。可是我错了,你是我的色谱中最浓重的一笔。”她低头看了看那颜色特别的毛衣,“这个颜色很适合你。只是要是我每天都这么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织得完呢。” 陈杨微笑:“没关系的。” 阿西抬起头看着陈杨,轻轻的笑着:“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说你爱我是你在这个病房找到我的那天,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呢?、、、、、、”声音渐渐轻下去,陈杨为她拢了一下头发,痴痴地望着她。她还是那么平静,带着一丝微笑,有如她每次睡着之后的样子。 从那以后,陈杨很少说话很少笑,有一个盒子一直在他的身边,里面放着一件没有织完的毛衣。他说阿西一直是这样陪着他的。 在阿西的葬礼上,陈杨看见那么多的人还是吃了一惊,他发现他还是不曾完全了解她。她竟有那么多的朋友。有一个男人默默地,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脸上毫无表情,但是手上却握着一只大海螺。陈杨心里一直不明所以。 但是,在回来的路上,他也没有看见云裳。云裳一直在望着他,想过去安慰他,却发现他身边已没有了位置。除了阿西的。 陈杨没注意这些,从她身边走过。不知怎地,他倒想起那次酒会,阿西腰上挂串银色的铃铛,走起路来细细的叮叮当当的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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