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广的世界永远年轻，苍老的只有灵魂。 无情的岁月永远匆匆，尘封的只有宿命。 ----题记 （一） 巍峨的雪山耸入长天，只有白云相伴。 雪山脚下，居住着古老的民族，守护着他们的圣山---念青唐古拉。 圣山脚下，美丽富饶，人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这一年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灾难，瘟疫开始在族人中蔓延。 “唉，已经是第十七个了。”族长紫龙看着刚刚死去的同胞却束手无策。 “阿爸，您别着急，风玄已经上圣山去祈求天神了，天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说话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明亮的眼睛，直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身躯，她是紫龙十七岁的女儿紫石，也是全族公认的最美丽圣洁的女孩子。她口中的风玄是族中最勇敢的战士，也是紫石的恋人。 帐篷外旋风般冲进来一个小伙子，古铜色的脸膛因兴奋而变的发红。紫石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你可回来了，我和阿爸都急死了。”风玄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到族长跟前，躬身说：“您看我在圣女峰找到了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捧到紫龙面前。戒指发着暗暗的淡绿色光芒，看起来竟有些幽怨，仿佛在诠释着什么。紫龙仔细的观察，发现戒指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远古文字，他并不认识。 “紫石，把她拿给你奶奶看看。” 帐篷里的烛光昏黄，老人的眼中却闪着光芒。 “孩子，这是天神赐给我们的礼物啊，有了她，族人就有救了！” “是天神的宝物？那为什么我觉得它有些幽怨呢？” 老人沉默。 “戒指有着神秘的力量，戴上它就可以拯救苍生，而且可以获得永生。”老人遍查族里的古籍，“在一千年前，族中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有一位圣女戴上戒指拯救了族人。” “不是说长生不死么？那位圣女如今怎么不在了？” 老人沉默。 “戴上它之后，与尘世间的一切情感再无半点瓜葛，不再拥有凡人的情感，有的只是济世救人的心怀。” “那有资格戴上它呢？” 老人看着紫石，叹了口气，“是你，我的孩子。” （二） 月，冷冷的挂在圣山之颠，紫石和风玄默默的对着。 “你决定了么？”风玄打破了沉默。 “是的，我决定了，为了族人，我必须这样。” “戴上之后，会忘记以前的一切，也会忘记我了？” “是。”紫石看着风玄的眼睛，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戒指竟含着幽怨了。 “拯救族人后再摘下来不行么？” “摘下来就会很快死去。” 风玄没有说话。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紫石缓缓从颈上摘下一块紫色的小石头，交给风玄。风玄也从颈下摘下一块，是蓝色的。 明亮而忧伤，恍如情人的眼眸。 两人默默的交换，挂在颈上。 心思又回到无虑的儿时。 在圣山脚下淡水河畔，两个小孩子捡到五颜六色的小石头。风玄挑了一块紫色的给紫石，紫石挑了一块蓝色的给风玄。 “为什么给我蓝色的啊？” “因为风是蓝色的啊。” “风为什么是蓝色的呢？” “因为天是蓝色的啊。” “明天你就会忘了我。” “是的，明天。” “我知道明天以后你不再记得我，但我还是要向着天神发誓，我会追寻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泪水再也遏止不住，夺眶而出。 紫石猛一回头，转身而去。 无力的誓言伴着紫石窈窕的背影随着凄冷的泪珠消逝在风中。 今夜的风，是灰色的。 远传来牧民苍凉的歌声： 高高的雪山哎 有白云做伴 静静的草原哎 有牛羊做伴 我的情人哎 谁来做伴 远飞的雄鹰哎 有蓝天做伴 寂寞的小草哎 有风儿做伴 我的情郎哎 谁来做伴 …… …… 仪式上，按照古籍的记载，圣女是要除去与尘世间的一切瓜葛的，紫石拿掉了所有的饰物，却怎么也不肯拿掉那块蓝色的小石。 戴上戒指的刹那，圣山上传来滚滚的雷声，天边大放异彩，彩云聚集在紫石身边，族人们惊呆了，跪在地上，口中不住祷告。 雷声停止，彩云散去。 紫石一袭白衣，站在祭坛上，指上的戒指发着幽怨的光。 那一天，紫石十八岁。 对于圣女来说，一切灾难都不再是灾难。 很快，瘟疫消除了，族人又过上幸福的生活。 当圣女完成她的使命之后，族人们为她在圣女峰上修建了一座圣女殿。圣女便居住在那里，守护着族人。 （三） 紫石可以忘记风玄，但风玄永远不能忘记她。 于是，在一个月夜，风玄爬上了圣女峰。 他看到，他的紫石坐在殿前的玉阶上，数着星星。 爱人啊，竟寂寞如斯。 看到风玄，圣女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她已经没有那种感受了。 风玄坐在她身旁，给她讲述了他们以前的一切，讲儿时的梦幻，少年的懵懂，初成的情怀，被紫石所忘却的一切。 圣女默默的听着。 然后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或许我忘了，或许根本就没发生过，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忘记一切，但你能忘了它么？”风玄拿出紫色的小石，“你也有一块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有意识开始，这块石头就戴在我身上了。”看到两块小石，圣女眼中忽然现出一抹光彩，但转瞬即逝。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紫石” “紫石，紫石”她重复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接着数星星。 从那一夜起，风玄就一直住在圣女峰上，每天晚上，和她一起数星星。 圣女虽然能拯救苍生的灾难，但却无法让众生超脱生死的宿命。 老奶奶，紫龙，族里的长辈都去世了。 只有圣女，仍然是多年以前的样子，岁月不带曾给她丝毫改变。 临终的时候，风玄在圣山的顶峰， 向天神重申不变的誓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颈上挂着那块紫色的小石头，躺在念青唐古拉的峰顶---天葬。 誓言在空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一百年，匆匆而过。 （四） 山脚下一户普通的族人家里，传出了婴孩的哭声。 全族人都聚集在一起，庆祝新生命的诞生。父母亲抱着孩子，象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忽然，父亲发现孩子小拳中好象攥着什么东西。 掰开一看，是一块紫色的小石头，明亮而忧伤，一如情人的眼眸。 族中长老认为天降奇兆，必有异事。所以派人上圣女峰去祈求圣女的神示。 圣女说：“抚养他长大，他带着他的宿命降生，也会带着宿命死去。” 等孩子能说话的时候，他告诉父母，他的名字叫风玄。他回来追寻他挚爱的女人。 等到十八岁的时候，他爬上了圣女峰。 玉阶上，圣女仍然在数着星星。 百年的沧桑丝毫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还要告诉我同样的故事？” “是的，不过要加一点，风玄经过了百年的轮回，回来追寻挚爱的女人。” “你所说的，我还是不懂。你回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是的。” “那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你穿越这百年的生死轮回呢？” “是爱。” “爱？我不懂。” 于是风玄陪着她，接着数星星。 又一个一百年，匆匆而过。 风玄带着无尽的爱意与怨恨，又一次投身轮回之中。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五） 圣女不知道是什么让风玄可以超越生死轮回，再一次来找她。是为了他口中的爱么？圣女不知道爱是什么。如他所说，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爱下去么？真的可以不畏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么？是什么可以有这样的力量呢？ 她没有办法理解。所以她决定下山去看看尘世，去看看风玄口中的爱。 山下的一切是陌生的，她难以想象，如果风玄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就是以前她生活的地方了。 淡水河边，她看到了少男少女在嬉闹，欢乐的水花映出年轻人快乐的面容。 她看到了男人为了生计而忙碌，回到家里，妻子关爱的眼神。 也看到了老人们携手步入夕阳，漫天落叶中，背影拉得长长。 她看到了失去恋人而痛不欲生的哀婉神色。 也看到了白发老人独自暮归的凄凉。 她不懂，难道爱情竟真的有如此魔力？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难道自己以前真的如风玄所说，也曾经爱过？ 想到风玄，忽然竟有种想念的感觉，这是三百年来从未没有过的啊？那感觉就象洪水冲破构筑已久的堤岸，却又无法扑捉，浓烈而汹涌，飘渺而忧伤。 她觉得自己渐渐背离了圣女的轨道，心正向着不知名的异域滑落。 该回去了。 玉阶上，一位白发的老人在数着星星。 听到足音，老人回过头，脸上依稀是风玄的模样，已泪流满面。 “我终于等到你了，紫石” 紫石，紫石，这就是自己以前的名字啊！ “我再一次穿越轮回来找你，你却不在了，我一等就是六十年啊。” “能记起从前的事了么？” “还是记不起，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些都是真的。” 风玄的眼中现出了光彩，蓦地站起身，摘下颈下的小石，举过头顶，圣女也摘下自己的那块，两块石头映着月光，幻出斑斓的色彩，明亮而忧伤，一如情人的眼眸。 夜空下，那情景让她觉得如此激动。 “但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我感受不到。” 忽然，她发现，风玄眼中的光彩开始涣散，一种灰色在蔓延。 她虽然是圣女，却也无法挽留逝去的生命。 风玄的身躯开始摇摇欲坠。 “对不起，我又要走了。” “还会回来么？” “不知道，也许就在轮回中沉沦，再也不能见你了。” 风玄叹了口气，：“唉，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一股强烈的感情袭上心头，她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让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的投入，又是什么让他如此的眷恋。 忽然间冲动再也无法遏止，她猛地摘下指上的戒指。 风玄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三百年的束缚被抛却，遗忘的旧事涌上心头。 淡水河畔的儿时嬉笑，怀春少女的初成情怀，三百年风玄不倦的追寻，一切的一切，都一一重现。 “风玄！”她看着眼前这个挚爱着的男人，梦呓一般呼喊。 “紫石！”风玄被一股力量所支撑，用力紧拥着她。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任的圣女没有永生了，因为没有了爱的永生，等与死亡。 紫石的容颜开始衰老，生命渐渐离开她的身体，但这已不重要。终于找回了爱的感觉，拼却此身也无悔无怨了。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拥着，到地老天荒。 亘古的誓言在风中回荡：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天边传来苍凉的歌声： 高高的雪山哎 有白云做伴 …… 我的情人哎 我来做伴 我的情郎哎 我来做伴 …… （尾声） 圣女的传说就这样被流传下来，现在人们在圣女峰上还能见到昔日宫殿的遗址，据说那里面埋着风玄和紫石。他们终于应验了誓言，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也曾有许多人找到过一枚淡绿的发着幽怨光芒的戒指，却再没有人戴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