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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世纪末的魔法师

人淡如菊  发表于2000-10-30 18:11:13.0


 

人们传说,她是凤凰城第一号的魔法师。 在镜子里,她看到自己如普通少女一般美丽的容颜,她不是拖着一把大扫帚的老巫婆,她的清灵,甚至常常掩盖了一个魔法师在人们心中的神秘气息。惯常她穿过花气氤氲的街道的时侯,她可以感觉到人们眼里的欢喜多过敬畏。 她毫不掩盖自己是一个与普通人不同的魔法师,在花树下她耍些小小的魔法,将一朵紫绯色的羊蹄甲变作了一顶带着柔嫩花边的小帽子,“太阳下山的时侯一定要摘下来,不然你就会变作一棵小花树了。”她笑吟吟地嘱咐,而那个得了小帽子的小女孩欢欢喜喜地答应着,跑去向她的同伴展示这新得的礼物了。 他远远地注视着她,心里的绝望与希望交相咬啮,肩上的行囊里有他远离故土的简单行装,和一个画师所须谋生的工具,这里头包括了他最酷爱的得意之作,只是少了一样——他为她精心描摹的所有画作,她都一一索去,而他贯注最多心血的那幅画,也在他暴怒之中,烧为灰烬了。 他看到一个少年向她走来,而她抬起头来,笑靥盈盈,恍似昨日。 他终于跨上马,绝尘而去。 一个魔法师,是不可以有情爱的。 她记着神说过。 他记得她说过。 透过扶疏的花枝,她看到他向城门飞驰而去,薄暮的夕阳血也似地照着古老的城墙,城门就快要关了。这不是第一次她看到他走了,然而每一次他总是会回来,一两天,或者三五天,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就是七天。回来以后,他便继续为她画未完的画,而她,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他眼中越来越深切的绝望与渴慕,她能当作没有看到么? 一滴泪,悄悄滑下她的脸颊。魔法师不可以哭,魔法师不可以有爱与恨,魔法师一定要有着绝对的冷静,魔法师不可以被引诱……但是每一个魔法师都有一个劫难。于她,或许就是他罢! ************************************************************************* 她并不是凤凰城的居民,三年前她魔法初成,在清晓里捻一句风诀,飘浮在风里四处徜徉的时侯,一股氤氲的香气把她带到了凤凰城,是时清风低徊,一城迷离,她翩翩越过岑寂的街道,百千枝羊蹄甲树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地衰败的花,她小心地踩着花叶未及覆盖的路面,心里一阵欢喜。 他就在那时看到了她。 淡绿色的衣裙,长及腰际的发丝,宛转的笑脸,他放下手中的画笔,全神贯注地凝视了她几分钟,然后快速地在画纸上构出了她的样子,但是,她是谁家的女儿呢?他一边画一边在记忆里搜索着,在凤凰城住了这么多年,他不记得见过她。 他构到了她的脸部,想着她的眼神却是没有看真,他向花径看去,这刹那间一地紫绯色的花叶,却是哪有人影? 她在花枝间盈盈一笑,尘世间的少年,于她犹如隔岸灯火,不能妄近,但是这少年一双清郁的眉,笔下那五彩纷呈的迷离,竟让她亦恋恋不舍。 自她来后,凤凰城更加热闹了。 每年五月的凤凰节,甚至连别处的少年男女都远远地从其它城市赶来,华衣丽服,狂歌酣饮,千树万树无处不在的火红的凤凰花枝,燃得人心也不由自主地轻狂起来。在这样的节日里,她是当然的嘉宾,和平年代的魔法师,她不需要同邪恶的魔神斗法,虽然她并不排斥那一天到来的可能。她只是为人们预测,治病,玩玩小魔法,增加一些些生活的乐趣。 举城若狂的日子里,他却清闲,他推拒了所有向他求画的人,一心一意地为她画一幅画。 当她展开那幅画的时侯,意料中的,他看到她眼中的欢喜与赞叹。 窗外繁花涌动,他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满城的少年男女,看来都在疯狂呢,你怎么不加入到他们中间去?” “那你呢?” “我么,”他笑道:“你想去么?” 她合上画,背转了脸缓缓道:“凤凰节是少年男女欢会佳节,只是你知道么?一个魔法师,却是不能有情爱的。” 每一个魔法师,都有劫难。 她想是她的劫难开始降临了。 一个魔法师,是不可以有情爱的。 她明明看着他眼中的渴慕与绝望与日俱增,却是无法拒绝他仍来为她画像。 转眼,凤凰城的花径,已经花飞三度。 而在他的笔下,更是终年不谢。 ************************************************************************* 城门豁然关上。 她踩着一地的碎叶,沉思着归去。他离城的日子越来越长,而她盼望他归城的日子越来越渴切。 这一次的离城,他会是多久呢? 十天了。 他想着,这真是一梦醒来,人事皆非。如果不是这样绝然地离城而去,凤凰城也许会拘住了他的余生。于他,那真是逃离!逃离一切梦幻,逃离一切绝望,逃离她在凤凰城无所不在的魔法。他对她竟有隐隐的畏惧,谁知道那魔法会不会祸及到他呢!也许她是故意的,也许已经祸及到他的余生…… 一个魔法师,是不可以有情爱的。 可是她仍在画纸前从容入座…… 他如何能够再相信她。 十夜了。 她飘浮在氤氲的夜风里,希望看到花径旁那盏明灯亮起,构出他一袭黑衣的剪影。 到第七天晚上,明灯果然亮了,只是人声鼎沸,住进的,却是一户新的人家。 听说他悄悄地连宅子也卖了,他是铁了心不回来了? 她仍然无声无息地在枝桠间飘荡了三夜。 她第一次为了寻找他打开了水晶球。 她捻诀,推动水晶球,在一片雾蒙之中,他的身影渐渐清晰。 她只是想看看他的面容,她甚而希望看到他,在远离凤凰城的地方,笔下仍然构出那一地的花叶与她的裙裾翩然。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作,他散步,吃饭,睡觉,聊天,看不出一点儿思念。 她不由得叹一口气。 他睁开眼来,那一声叹气如在耳边,但是不见人影,几乎是直觉,他立刻想到是她。 他向虚空中问道:“你用了魔法?” 四壁寂然,半晌传来回答:“是。” 他问:“你想怎么样呢?我已经离开凤凰城了。” “以后都不再回凤凰城?” “是的!” 他的内心活动太强烈了,甚而不用她多去运转水晶球,就毫不费力地读出了他的想法,她惊怒交集:“你认为继续在凤凰城,我会害你?” 他的声音郁郁地:“你已经害了我。” “要怎样才可以证明,我并没有害你!” 他在虚空里向她望来。轻浅地一笑:“算了,都过去了。我已经离开凤凰城,忘了吧。” 这刹那间她几乎想把水晶球砸碎,她的劫难,原来就在此时。 他说:你害了我。 他郁郁的声音穿透百万年的空间,将飘浮在恒久的时间碎片里。而她枉拥有无边的魔法,竟无法破解他的声音。 呵,有的,她有方法破解的。 “忘了他,让他的声音归与虚无,你仍然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 然而她怎么能够。 他说:你害了我。 她卒然放开了水晶球。 世纪末的魔法师,她是最后的传人。 她却困于这样的劫难。 他不能原谅她,而她不能忘记他。 她厌倦了做一个魔法师。 ******************************************************************************** 凤凰城,乍暖还凉的清晓里。 她决定让躯体死去,只在幽冥的世界里,飘浮。 她飘浮着,在曾经的花径,和画室幽暗的转角,满城虚空,一地凄凉。 他的声音淡淡地劈开黑暗:“你害了我。” 天南地北,向她笼罩而来。 魔法都无法消除的爱与恨,怎么,连生死都不能改变么? 无奈她怎能将他的声音锁进虚空里。 无奈。 凤凰城的人们说,世纪末的魔法师从此就没有再出现过。但是也有人说,在夜间,在清风满空的时侯,在花径氤氲的气息里,有时仍然可以看得到她。更奇异的是,有人说,在某一个日子某一个角度,从花径旁的高楼看下去,甚至可以看到那花径满地的落花,绝不是平常的花叶,竟是一幅画上的颜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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