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这是什么?
是花。
他摇了摇头,是刀。
他又问,这是什么?
是刀。
他给了我一棒,喝道: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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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找到了他。然后便拔出自己的刀向他砍去。
我将所有的杀意与杀气全部凝结在刀刃上,我认为我的刀也因此才有了一击必杀的欲望。而杀人关键正在于此。
所以在这之前我也从未失手过。
之后,我便挥空。
他站于一侧,刀风带起的花瓣轻舞着落在他的肩头。
那是八月的时节,阳光很柔,我们站在一棵很古的桂树下。
刀意散尽后,我闻到一缕淡淡的花香。我的心头突然涌起一种厌极的感觉,所有的
杀意荡然无存,我已累了,需要休息,刀颓然的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败了。
他是百丈怀海,我唯一的导师。
那年,我二十五,他八十七。
很多年前,我还不知道顿悟是什么意思。人需要顿悟么?
但是自那次败北之后,我却知道自己需要了。
因为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败。
我似乎堕入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感觉的周围布满了层层黑雾越是向前越是黑暗。我再也不敢挥刀,刀意连同杀意彼此在心里虬结纠缠,我去结它,它愈乱。
这样不眠不休的苦思了半年,仍旧一无所获,整个人却累得好似一根崩紧的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彼岸离我遥遥无期。
我面临溺毙。
之后我不得不又去找百丈怀海。
在百丈山绝顶,他身着袈纱无风自动。
他说,你来了么。
我颓然跪倒求道:“我是来请大师为我解惑的。”
“惑在哪里?拿来我为你解。”
“在心里。”
“心呢?”
心呢?我的心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心?我跪在地上来回的摸索,可是它却象黑夜里
的影子根本无迹可寻。难道我竟无心么?
思忖良久也不得要领,只好如实回答,我也不知心在哪里。
他突然朗笑大笑,我已为你解惑了!
一阵山风猛的吹拂过来,四野碧翠流动,他的笑声竟随着那阵风意一齐激涌进我的心
里。
突然,我悟了!
——心本来就无迹可寻,顺乎自然,就如这光明,这山水都是如此写意,但是它们意
在何外迹往何寻?
——杀意岂非也是这样!
我放声大笑,将刀卸下向天空一掷。既而向百丈怀海磕了九个响头。随后向山下狂奔
而去。
那一刻,我没有了刀。
我就是刀。
许多年后有人问我是如何证道的。
我说,借杀证道。
杀也可证道么?
杀既是道。
我认识任剑邪,他虽然叫剑邪,使的却仍是刀。
在很久以前我们就是对手,这不是因为仇恨。
那时的他和我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成为天下最强的使刀者。而从前的的较量都是平
手。
那也只是从前。
再见到任剑邪是在一片桃林。
隔了多年,他还是如此绝决的表情,他的刀依例背在身后,黑色的鞘,古铜的柄,只是他的脸已不再年轻,多了许多皱纹和苍桑,还有一道新愈的疤横跨在半边脸上。
他贮立在我面前,就象一座不动的山岳。
“是谁让你多了一道疤?”
“是人。”
“想必也只是人。”
“他并没有赢过我,我斩断了他半张手掌。”
“唉……你累了么?”
“不要废话了,拔刀吧。我俩之间的胜负至今乃未定。”
他拔出了刀,我好似看到了一鞘待飞的乱雪。
“你的刀呢?”
我摘下一根新绿的桃树,握在手里。非常静,有些风,轻轻徐徐的。
“这就是刀。”
“你小觑我!”
他蓁发贲张,杀气得突然罡风四起,无数朵桃花被卷得旋飞在他周围,他的袍内风鼓而舞。
杀意太浓,总会有泄尽的时候,机枢关要就在他咽喉以下四寸半之处。只要挥刀就有了破绽。
山岳再高,能奈何轻风么?
他一定会挥刀的,所以他已经败了。
玩过风筝么?如果玩过,你就一定知道没有线的风筝只是一种摆设,任你风再大又如何?
我先将那线砍了。
他动!我探身而入——斩!
花落、风停。他嘎然而止,痴立在我面前。
他的衣袍点划出一道三寸的裂口,我的桃枝就点在那儿,一片斜斜伸出的桃叶轻轻触
着他的咽喉。
那一定是一种凉彻心骨的感觉吧。
我弃了桃枝,转身回走,轻风徐起,我的衣袂迎风而动。前路还有满眼的花意,还会惹满身的香。
当我笑着走了过去,它们便过去了。
我再没有见过任剑邪。
有人说,剑邪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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