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同里
双脚才走进同里古镇,人就呆了,眼中有湿湿的液体在打转。
恍惚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童年的故乡。
我的童年住在无锡城南的古运河畔。青石板路在深深幽巷中延伸,一溜粉墙青瓦的低矮二层小楼默然站立在深巷的两侧,我家就是其中的一间。房子后边是古运河,每家人的屋后都有几级青石码头伸入河中。河水清澈,游鱼依稀可辨,勤快的年轻媳妇们就在青石码头上浣纱洗衣。
然而随着城市的发展,昔日清清的运河水已黑臭熏人,房屋街巷也已面目全非,我的家亦搬进了刚建的新区。原本以为这一切都只能永远地成为回忆了,谁知今日却在那么不经意地一游中回到了童年,童年的水乡。
说这是不经意,只因原本我并没打算来同里,上午我还是在另一个水乡——周庄。周庄是随着旅美画家陈逸飞的一幅油画《故乡的回忆》在美国出名而闻名于世的,这幅画画的是周庄最有特色的景点双桥。1985年,这幅画甚至成了世界联合国协会的首日封。其后骚人墨客纷至沓来,小镇一时人头涌涌,周庄也就更加名闻遐迩,名气远超同属苏州的小镇同里了。
走进周庄,就象走进了一座天然的博物馆,就象走进了上一个朝代,给人以一种历史的错觉。只是沿河沿街的民居都成了商铺饭馆,商业意识实在太浓了,加之出没于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镇上渔民见人就死磨硬缠着来拉租船的生意,更使古朴典雅的小镇充斥着浓浓的金钱气息,带上了丝丝铜臭。我就是经不住那么一个家住周庄的中年渔民没完没了的纠缠,花了80元钱来的同里。小船穿越太湖水系河湖纵横交错的水网,那貌似敦厚老实的中年渔民把我抛在了一处不知名的河岸边,说沿路走十几分钟就到同里了。谁知一路走去,连个村庄都见不到,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到了同里。
一进同里,所有的不快全已烟消云散,童年古运河失去了的景致,周庄铜臭气搅坏了的情趣,全部都在一刻间寻了回来。同里与我童年在无锡所住的地方实在太象了。
与周庄的小巧雅致相比,同里显得大气多了。河道宽了,河岸边的路阔了,河边还有一株株的老树在初冬的阳光中舒展着筋骨。一阵微风吹过,片片落叶纷坠,惊起一两只寒鸦。但是地上和河面都很干净,见不到什么落叶。若是有心,你会见到有那么几个老太太时不时地在打扫着路面,河中也有小船在打捞着落叶和垃圾。
时当晌午,暖熙的阳光朗朗地照在河岸上,屋前、桥头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老人,正穿着毛衣甚至棉袄在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走在小镇街头,看不见太多的游人,更没有满街转悠着拉客的当地人。偶尔能见一些学生或是艺术家模样的人撑着画夹在桥头河岸画着画,一副专注的神情让人不敢上前打搅。小镇里头很少见到商铺,只在镇外建了一条仿古建筑的商街,卖一些地方风味小吃、艺术品什么的。小镇里头全是实实在在的民居,十分宁静安谧,绝不象周庄商业旺区般闹哄哄一片。
同里小镇的街道多由青砖或石板铺成,走在上面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那些青砖路,有一段走在上面居然会发出一种清空悦耳的声音,特意来回走了几遍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至今尤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路走去,发现许多晒着太阳的老太太手中都在干着活:将一颗颗比松果大比莲子小的硬果用钳子夹开,取出一粒粒白色的籽来。趋身上前讨教,老太太说那叫芡实,用来做芡实糕,是同里的土特产。吴侬软语从老太太口中说出,竟也让人觉得十分熨贴舒心。
同里的桥很多,形状各异,都有着自己的特色。这些桥四通八达,使偌大一个镇的人好象全都认识似的。我就见到一个背着书包的红领巾一路走来,见到谁都很亲热地称呼着。可以想见,这里的民风一定十分淳朴,镇民们都相处得很和谐。
走得累了,坐在河边石栏上小歇。阳光穿过树桠照在河面上,又反映在石拱桥底,斑斑驳驳地晃动着迷迷离离的炫光。一白须飘然,道骨仙风的老者正在河岸边晒着太阳,不由得就相互聊上了。老者给我说同里的历史,又跟我聊外面的世界。话语间时有精辟见解,睿智哲言,令人称奇。
不远处一个少妇正在一条丝巾上绣着彩线,时不时轻摇一下身边摇篮里酣睡的婴孩,很快一朵鲜艳的荷花已跃然欲出。
走近墙面已有些剥落的一家民居,透过半掩的大门,可以见到院中晾晒着许多衣物和婴儿的尿布,而院角一棵槭树红艳如霞,与那阳光中飘扬的尿布一起将有些破败的院落衬得一片生机。
小镇很安静,小镇的人很悠然。走在其中,你就象走在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中。从都市人的脸上你会见到什么是成功,但你见得更多的是冷漠和疲惫;而小镇人没有填不满的欲壑,从他们的脸上你会见到什么是幸福,还有宁静和温暖。
在忙忙碌碌的大都市忽然来到了那么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面对着一个个满脸恬淡平和的镇民,几疑身在桃源。这里的人完全不象都市人那么匆匆忙忙,他们就象那阳光下静静流淌的河水,不慌不忙地享受着时间,而不是被时间左右和支配。
不管你是落魄的浪子,还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只要你来到其间,同里小镇都一视同仁,不分彼此,以她清清的河水来抚慰你心灵的躁动,濯洗你双眼的阴霾。
不管你来自地北天南,高山平原,同里小镇都是从今后你梦里的故乡,永远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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