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
齐德谷这几日有奇异的幽默感。因为摔坏了眼镜,又不肯眯起眼睛看人,所以只好皱了眉、抿了嘴。他常常呈现严肃的思索表情:坐电梯,还是爬楼梯?吃羊肉,还是吃猪肉?拔牙齿,还是剪头发?找小姐,还是结婚?
齐德谷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以至于至今无人欣赏。他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他的世界如同一条霓虹纷扰的夜路,市声喧哗,车马班班,可惜他却只是一个屁滚尿流急着赶路的过客。
这日齐德谷照旧在传真室里当值,忽然有人轻轻扣门。很久以来齐德谷未曾听到过敲门的声音——他在城西的屋除了自己的响动便静寂如墓,而办公室里更不会有人敲他的门,因为在任何一个机构里,都不会有小心到到传真室里发个传真也要敲门的惯例。
细细小小的敲门声,想来应是一个细细小小的女子,手势温柔如鱼的歌唱,齐德谷忽然抖擞嗓音,正襟危坐:“请,进”。门便如秋风掀动一枚落叶,飘进来一个淡赭色的身影,“我找林经理。”果然是女子,笑嘻嘻地对着齐德谷说。
不是没有失望的。如果她找的是厕所,他便更加快乐些,因为他起码还是一个有可能的男人。齐德谷把女子带到林处,向里一指:“喏。”女子点头道:“谢谢。”又嘻嘻作笑声。其实她是一个十分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梳短发,颈间坠一颗鹧鸪石,多少有点品味的那种。由是齐德谷更加凶狠地白她一眼,表示虽然她十分的可爱,但他依然不会爱上她。
女子一闪,便进了门内,走廊暗无天日,屋子里反透出一线光,像画一个鬼魂而误下了笔,黑白颠倒。齐德谷大步走回了办公室。
没有人来发传真,但他早已被叫作传真人、影印人。这一天传真人走回办公室,忽然心情很好,便脱了鞋子,有兴趣做重蹈覆辙的游戏。
房间内的响声,是女子在尖叫,男子在斥骂,齐德谷是大近视,眼睛不够用,耳朵就格外灵。隐约听清,那女子哭泣如深夜落雨。同时门忽然打开,齐德谷正撞上她俊俏的脸。
女子的鼻血静静流下,但她仍嘻嘻地笑:“看什么呢?”齐德谷的眉皱得更紧了,他静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将门紧紧掩上。
扣门声又来了,这次是温柔如蚁的心跳。
下班时分,楼下已经有一个袅娜的身影等在那里,齐德谷这才看清她穿素白条宽身暗黄旗袍,手里提一只闪光珠片的钱包,十分的俗艳,墨镜摘下,双瞳一睨,当做风情万种。
由此齐德谷开始与女子约会。二人决定去吃麦当劳。店内挤满了小朋友,齐德谷的表情未免有点杀风景,但是女子仍乐意与他对坐,喁喁细语,她说:“我叫盛极。我怀孕了。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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