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
该怎么去描述这个下午,冬日的阳光穿过楼群,照在了我的黑书桌上,生活的底色如此低沉灰暗,因而那明艳也成了一道一道虚弱的印子,我无力去欢喜,亦无力抗拒。
刚刚经历了一场轻微的食物中毒,在附近的小城出差时吃下一只半河蟹,然后一路晕晕沉沉地,经高速公路回到这个喧嚣浮华的城。我的巢靠近一条主干道,人们正在这里举行盛大的摸奖,高音喇叭不由分说地把一些变了调的流行歌曲灌进我的脑内,让我在这个冬日的午后,一边伏在洗脸池上呕吐,一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表象高昂,内里黏糊。震耳欲聋,轻如鸿毛。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流行。同样,我可以把这篇小东西取名为“一次食物中毒后的写作”或是“冬日午后的慢慢呻吟”,这样子的标题,是很容易被一些大网站不由分说地用到首页的精品导读的。就中机关,令我想起南宋张孝祥所说的“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不觉对着电脑屏幕,呵呵地傻笑起来。
以前我觉得,自虐是一种矫情,所以很看不惯有些人的做派和文风。可今天,我一边服下藿香正气丸和消食片,一边喝绿豆粥解毒,在家人的指责下,才发觉自己的不肯问医也是矫情得很。自小就害怕三种人,理发师,裁缝和医生。长大后有了新的认识:这三种,都是不得不接触到自己的身体的陌生人,所以愈发地怕。这种过度的自我保护意识,真矫情,我的身子又不见得比别人的身子矜贵。
喝完两碗绿豆粥后,开始觉得好转。于是上网写帖子,此时,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自虐也是一种不自觉的习惯。在我敲下这些文字时,忽然发觉自己从中午到现在一直都光着脚,于是微微地咳嗽了两声,并自怜起来。同时又不禁对着电脑的屏幕冷笑:既然自虐是矫情,自虐亦是习惯,那么我的矫情便是我的习惯,不堪得很。
于是又执着于“习惯”一词。所以狸子打电话来问我的病情时,不自觉地引用了那句名言:“我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
这一句话,令人想起生活里的种种不如意,所以令我们刺鼻、掩耳、蹙眉、呕心、肠痛、反胃、失眠的事物,原来也就这样习惯过来了。千疮百控的不只是我们的皮囊,我们称之为性灵的,也已经慢慢地腐蚀殆尽。我想我其实是习惯了外面这些粗糙的市声的,一只绞痛的胃袋,却令我对现今的生存状态,生出了微微的反感。我想我其实是习惯了酒肉穿肠过的生涯的,没有想到的是,一只半鹅卵石大小的螃蟹却在体内造起反来了——也真是,它有怨气也是该的。
再写下去,就忍不住要提起东方朔所说的“怪哉”了。我是越来越讨厌自己了,如此琐碎,唠叨,任性,自恋,显见得是中虚拟网络的毒太深,呜呼,我真是辜负了那两碗现实的绿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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