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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流星.苹果.雪

颜色  发表于2000-12-12 03:12:55.0


 

一 第一次接吻是在十七岁的冬季。我们从晚自习逃出来,彼此牵着手, 逃出校园,逃向黑夜。 在一座闲亭里,我们吻了。我用舌尖慌张的拔开她的抿唇与她的柔 缠绵在一起。她微微的擅抖,彼此紧紧拥抱,隔着厚厚的袄,体会 对方的体温。一切都很新鲜,很新奇。 当夜的雪还未及下,北吹的风化不开我俩的热烈。 只是为什么月华下会有一滴清清澈澈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来? 我始终没有问它的缘由。有些事本不需要理由,不是吗?就如花开。 十六岁时最常听的一首歌就是《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喜欢歌里 的柔情和寂寞。只是在偶尔间,脑海里会浮出一个影子。那影子, 高高挑挑的,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多灿烂的笑,笑得 让人忍不住要吻那“笑”一下。 听人说,当你见到流星殒落时,趁它的轨迹许愿就能实现。 一天夜里,我见到了它,只是逝得极快,看不清它的炫丽,来不及 许自己的愿。 流星,你知道吗?我想与一个女孩恋爱。 她就象你一样美丽。 那时我的同桌是一位来自扬州的女孩子,就象临春的江南,她也是 温雅柔致的。她有一个爽洁的名字,游云雪。我们是无话不说的朋 友。第二天,我将许愿的事与她说。她也笑了,脸上竟飞上两朵好 看的红霞。江南的女孩是羞涩的。 “你想与谁恋爱呢?” “这不能说的。” “不说就不说,谁希罕呀。” 我当然不能说,我喜欢的就是我们身后的华。怎能告诉她呢。 十六岁的苹果很青涩,活在家庭与学校的襁褓中,我们都没有奔逃 的勇气。恋爱更象伊甸园的蛇,我从未见过,也没有机会被它诱惑。 我们毕竟太小,你看,初春的花苞,只知含羞,却不知花开时,将 会如何的艳丽与华美。 二 将满十七了,我们升进高中。初三的同班被拆得零零散散。华和云雪同 被分到了三班。途剩我一人在壹间崭新的教室里,面对壹群陌生的面孔。 新老师说,在新的学年里,希望大家以学为重。而我念念不忘的却是,那 晚遇见流星,我还未来及许下的愿。 偶尔在放学校的路上,可以看到华与云雪同路的背影,与她们擦肩时,却 不知话该从何说起。问上壹声“你们好。”已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后壹件事。 我们生疏了不少,她俩却成了无间的朋友。 作为一个独自惯了的人,我的新交并不多,无聊之余只能怀念一下壹嘴的 笑,为再不能常常见它黯然。曾有明明白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不懂 把握,凭空让它从十六岁的手里溜过。 如今再想起,竟是惘然。 十月十三日是我的生日,在学校里是没什么人知道的。所以我,一如往常 般走进教室。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时间不会因此贮留,昨日不 不会因此重现。郑智化的壹首歌里是这样写的: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呀 缠在我心田……可是没有谁会愿为我织辫,也不会绻顾我的心田。 有点意外,当我找开课桌时,却有一张如雪的卡片躺在里面。至今,我还 记得它的封面上画着的两只小花猫,它们相偎着,吹河边的清风。天空中 有一轮圆月。将它打开,壹首生日歌就悠然而响——祝你生日快乐…… “峰: 分班之后,你对我们越来越冷,就算在路在遇见,也不见你的笑脸 ,好象冷面杀手。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吧,这是不可原谅的。本想教 训你壹翻,谅在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给你留一点面子吧。 记住,以后多笑笑,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 祝生日快乐! 华、云雪 1995.10.13” 我的目光在卡上凝了半晌,反反复复的看,斟字酌句的看。一些暖融融的感 觉升上心头。 被人记住的感觉真好! “小峰”“小峰”抬眼张望,竟是她俩并着肩,溢着笑,站在教室门外。我 摸着头,傻笑着走向她们。就如壹个未经事的孩子。 星期天,我们相约去滑冰,参加者里有我,有华,有云雪,还有一些不认 识的朋友。自然间,我就成了华的教练,可以名正言顺的牵着她、扶着她, 当她尖叫着要摔时,可以重重的搂住她的腰,听壹听她凌乱的呼吸,那么的 吐气如兰。仔仔细细的教,仔仔细细的感受。 华学得好快,片刻之后,就居然可以自己慢慢的滑行,再过会,她已能被我 牵着满场疾飞,只是总会忍不住恐怖的嚷着——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 伊甸园的苹果泛起了粉红,立于它面前,我却不知如何下口。 那天的阳光异乎寻常的灿烂,但是夜里,我却辗转难眠。 几天后,华羞羞的塞给我一封信,声明只准回家之后拆看。 “你喜欢我吗?Y/N”信上只有一句话,简洁明了,却直入主题。月亮从窗外 升起,挂在枝头。照得我的脸壹阵发烧。我忘记了数自己慌乱的心跳,握信 的手兴奋得擅抖。 “YES!!!!!”我在回信里写道,外加无数个感叹号。 于是,在那个初冬的晚上,我们献出了彼此地初吻。从那壹吻开始,恋爱也 如我的许愿,拉开的序幕。就象那流星的开始,炫丽如斯。 我们每个假日都会起得很早,趁星月满天的时候,一齐跑进公园,找壹块居 高的草地,坐看最后壹颗星辰从天际坠落,还有红通通的太阳从东边徐徐初 升。彼此吹着风,说壹些,甜蜜情话,诉壹点,不完的衷肠。从她柔软高挑 的身体上,我获取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她若再笑,我就吻那笑壹下,或者一 个很长很久的热吻,从星辰坠落吻到太阳初升。那片草地成了最好的见证, 它们倒了大片。壹切都如我所愿,太突然,太美好。只是那晚的流星她不能 再见到,不然我会告诉她,在从前的某个夜晚,就是这颗流星,为我带来了 你的绻恋。 我终于吃到了苹果,才觉眼前豁然,善恶喜厌都在心极近的两边。只是当时 心里只容得下华。只记得华的身体有一种玫瑰的芬芳,华的唇是湿热的。 之后,华每天都会写壹首情诗给我,用一张精致的卡载着,在我耳边念给我 听。她甚至抄了整本的爱情箴言和心灵小语送给我,华当时说:“我听别人 说,初恋通常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率。因为初恋毕竟太美,太过华丽,而 美丽的却总是短暂的,就象流星。可是我却希望,我们能成为那幸运的百分 之壹。壹辈子在壹起。” 初恋时,谁不是这样期盼? 自小到大,我就从来没有做过百分之壹的幸运者,因为希望得太渺茫,所以 就根本不去想结果。我知道这次也无法幸免,因为另壹种情绪已开始悄悄的 在心里滋生,我不能说,说出来象犯罪。 三 经过半个学期的接触,在自己的班里,也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晚自习时, 有老师在督管,我们不敢说话,所以养成了传纸条的习惯。其实一张小小的 纸上也写不少些什么,最多是壹些,你对谁谁感兴趣,某某可能喜欢你了之 类的无聊话。我也是学生,当然不能脱俗,而收到我的纸条最多的,就是坐 在前两排的颖。 颖有一双大眼睛,我们都说她的眼睛会说话。还有一席如波的长发,扎成马 尾在身后跳跃。她的身体玲珑有致,是壹位漂漂亮亮的女生。这时她已知道 我与华在恋爱,我对她也未过有邪念,只是凡窕窈淑女,君子皆好逑而已。 她的眼睛真的很明亮,很惑人。 于是我默默的搬手指,发觉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等等,都在钦慕她的 好处。她的炙手可热可窥一斑。 后来,我竟发现,颖是与我同路的,于是我与她就不可避免的走在了壹起。 白天的时候就与她说说笑话,夜里,就讲鬼吃人的故事,吓得她非依在我怀 里不可。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当时我想,若我多了壹个朋友,华也应该不会介意的。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这天晚上,刚下自习,华就在教室外等我,她的脸色非常阴暗。华不高兴了。 “小峰,送我回家吧,我有话对你说。” 四 我俩走得很慢,慢得所有身后的步行者都可以超过我们。风很无聊的吹着, 空气冷洌得就象孤独。 “那个每天与你走在一起的女生是叫颖吗?” “是的。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 “你对她的感觉怎样?” “不怎样!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华突然停住脚步,用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你喜欢她,对不对!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每天走在一起?” “不对!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我和她只是同路而已。” “你就是!你就是!你骗我!” “我从来就没有骗过你,以前没有,现在不会,将来也不可能!” 我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引不得少路上侧目。 “你,根本不相信我……”我终于再也不走了,立在原地,一股莫明其妙的 伤感突然涌上心头。鼻子阵阵酸楚,一颗颗珠粒般的泪水居然立刻滚落下来。 为什么要哭呢?就算事隔多年,直到现在,我也未弄明白。我只记得那晚, 月黑风高,我站在长长的马路上,无声的哭了。 华被突然如其来的泪水吓着了,她手足无措,在马路上摇我的手擦我的泪, 一个劲的求我原谅她的莽撞。我也觉得眼泪的男人没出息,但那时,我还只是 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那夜,无论如何我也忍不住泪水。华愈是劝我,我愈伤 心。最后干脆甩开她牵扯的手,径自往回走。 华就这样一路跟在我身后,不离不弃。我们之间保持了数尺无法拉近的距离。 在路上,我的泪就干了,开始觉得太莫明,这时已快到自己家门口。 忽然身后紧随的脚步声停了。再回首,华已不再跟着我,她站在黑暗里,薄薄 的肩膀在风里擅抖。她说,好!从此咱们各不相干!说完之后转身就逃。 我的头嗡的一响,疯了般的追上她,抓住她。在街灯下,她已泪流满面。她拼 命的甩我的手,大叫着,放开我! 我坚决的给了她一个“不”字,抱住她,任她捶打我的胸口,任她在我怀里痛 哭流涕。 既然两个人相爱,为什么还要制造出这么多不堪让对方承受? 我确实不想让这场感情变得象游戏。但又有些力不从心。吃过的苹果只剩下核 仔,我在伊甸园里迷失。 五 一转眼,这个学期就要过去。我与华恋爱恋爱算来也近两个月。家里堆藏的她 的贺卡情诗已累积到三寸厚。短短的时间里,竟让我开始对这段恋爱有一种年 深日久的感觉。而家人却在终考之前告诉我,这学期之后,我将转学到外地。 这是不是意味着别离? 我竟没有伤感,一切仿佛是理所当然的,就象那只苹果吃尽了果肉,就自然 要丢弃。我甚至想不辞而别,就这样,悄悄的来,正如我悄悄的走。 这时,我竟想起了一个女孩,她不是华,却是那个眼睛大得惑人的颖。 写完答卷的最后一个字后,交了试卷,在教室外,我叫住了颖。我们走到校 园那条避静的小径。那径是用卵石铺成的,踩着有些鼓脚。空气里没有花香, 只有愁绪。 “颖,下个学期,我就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她追问得很急。 “我妈让我转学到外地,她说那里的学校更好些。” “那,那以后,我们就见不着了。” “我不知道,希望能再见。”我接着说,“今晚,你能出来吗?我想和你单 独聊会。” “……好吧。” 你会不会也觉得,某些时候世事有不可避免的戏剧化。那天晚上,我与颖 所坐的凉亭竟是我与华初吻的地点,我不是有意带她到这里,但是走着走着, 就到了这里。好象生命里有一个轮回,无论如何辗转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起点, 只是这时,已物是人非。 想到这里,不免笑了笑。颖问我笑什么?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太难 捉摸,往往你想这样,它却那样,不能如心所愿,变着变着,就真的变了样。 颖听得莫明其妙,我也不再解释。 她靠坐在我身旁,冷风在吹,我们说一些不着边的话,提一些不相干的旧事。 不一而同的就是都闭口不提诸如“爱”或“喜欢”的字眼。这些词太过敏感 ,成为闲人免入的禁区。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年青时可以这样不怕冷,迎着北风,也能凛然而坐。 仿佛身就是火铸的一般,冷又算什么玩意儿。 我无意的伸了个懒腰,在她身后张开疲劳的手臂,挺直了腰。我并不打算抱 她,这之前她也没有拥抱的意思,我想是她误会了这个动作的意思。 总之我们互相抱住了,颖偎在我的怀里。 在这亭里,她成了第二个被我吻的女生。心已开始被上帝趋逐,黑暗里,仿佛 有一双泪眼让我踌躇。我再也说不清这夜的情节算一个句号,还是逗号。所以 ,干脆不要再说。 她说,你走了倒松,以后我如何面对华?她对我总是虎视眈眈的。 “没关系的,那就不要面对了吧,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 我们一直坐到凌晨两点。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她说她冷,想回家。 走在归途,脱下外套为她披上,左手紧紧的搂住她的腰,我知道这样的时间不 再多了。 那雪,舞得象蝴蝶。 第二天早晨,整理好行装,向这城市挥一挥衣袖——再见了,华,再见,她, 再见这无疾而终的初恋。 踏上火车时,却是小雪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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