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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昨夜又引那管箫,俯首向着我,继续来吹那阙未尽的悲曲?
呵昔我往矣,杨柳青青;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仿佛是鬓边耳角猎猎的夜风,痴痴地滑过脸颊,默默地匿伏在松扬的发丝间。
仿佛又看到辗转于十月的风中你云淡风轻的寂寞一笑……而今古悠扬,千叶坠飞不变的姿势里始终是淡淡的尘意。
你总是说让一切随缘而来,随缘而去。
那一弯邻近的沙滩,愈近夜晚愈是喧闹。堤岸上挂起一盏盏的灯烛,每一朵烛光下,都跃动一团温馨,十里沙滩缀成一线世间的辉煌。在烛光之外,在黑暗的海面之上,无数细小的浪花迸撞如珠。潮声来了又去,而浪花总是生了又灭。
坐在这样的烛光里,你总是那样闲闲地微笑着,闲闲地叹口气说:“唉,无奈呵无奈。”
我看你的脸,脸上有密密掩住的风霜的痕迹,看你的眼睛,里面有沧桑已深的平淡与平静,看你的鬓边,浓浓地与夜色渗为一体,而紧闭的唇间,是不肯对我明言的随缘而去。我默默地看你,欢喜与悲哀交替着涌来,但我只是什么也不说地转过头去。
你将远行。
你说随缘。
随缘的聚合于是便这样淡淡地随我的哀伤与你的远行飘散于十月的风中,散得干干净净。
随缘的我于是便这样在你生命的天空永恒消失了。
我年少无知的岁月青涩无色的情感,你曾经看懂了几分又误会了几分,我平淡模糊的样子你如今还记得几分又遗忘几分,我都只有随缘地接受。
如今想来,天地的一呼一吸间,早已算好了种种前缘后果,种种命定在佛半开的慧眼前一一上演,我看不懂佛的眼中是笑意还是忧虑,而佛喜佛忧,我一直倔强地不肯中途退幕。
直到你走。
直到你走之后,我还时常记起你的许多话,时常在黄昏或者静夜,翻着书页,翻到这一句:“十月楼头,有谁在咿咿哑哑地吹箫,木叶飘香的十月。”恍然以为自己便是寂寂深林中,青衣素颜的吹箫少年。
恍然以为,终生的缘份囚在箫管里悠悠荡荡,正好的季节,正好的天空,我没有办法找到正好的音孔以正好的手势将它释放。
但现代人已经不能做很多至情至性的事了。现代的我甚至不能如那青衣的少年,九节洞箫在他的指间,天地的呼吸在他的唇边。
尤其是——现代还有那高楼否?还有那千叶如蝶坠飞的黄昏否?
你走以后,天气就慢慢转冷了。夜晚的沙滩已经少有人去,树木也已无叶可落。十月的箫音转眼已成记忆。空气中有一种刺骨的寒意,寂寞无依地在夜风中飘来荡去,象一副空白的表情。
一别已数年。
偶尔记起当时默默坐在高高七楼顶上,等侯着那架飞机掠过天空。掠过去,载着我此生不能猜对的谜底,背对着我的青春从容飞逸而去,去向遥远我不知名的异域。从此,一切都当了了。
过了这许多没有你的日子,也已习惯。
谁料到你竟然又回来。虽然你不在我面前出现,虽然你还在另一个城市,然而又在听朋友们说起你,也听说了你的一些变故。可是,这样又如何呢?那数年的时光,于你只是水云变幻,于我,却是沧海桑田。
年少轻狂的往事,就由它自己去吧!
窗外,晚凉天静月华浓,笼住了远远近近的一切人声与天簌。
听到中国的箫管在吹着寂寞的杨柳枝的调子,西方歌手吟唱着清怆的英文歌曲:when I was young ago……是《yesterday once more》,然而,永不会有昔日重来了。
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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