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庄生晓梦迷蝴蝶
电话铃又响了。他懒洋洋的看着它,不知道会是谁的,也没想去接。自顾自的抽着烟,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梦里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时间以来,他总做那样的一个梦。总有一个美人在那里出现,穿着和服般的古代服饰。有时是白衣,端坐浅笑,用一种他没见过的木制的乐器,专注的为他奏乐。梦里的他数的很清楚,那乐器有二十五弦,后来讨教过研究古代乐器的朋友,知道那可能是一种叫瑟的乐器;有时她则是以一袭红色纱罗蔽体,歌回婉转,舞姿翩跹,好象当时他很惊讶 - 原来古代也有这么开放的装饰。可奇怪的是,尽管他能把梦里其它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但每次当他抬起眼,专注于她的脸,自己的眼睛却好象是被一层轻纱笼罩住了,总是看不清。不管他如何下意识的想把那层纱挥去。
看不清她的容颜,对他来讲,当然是件憾事。唯一的一个机会是在今天的这个梦里,她缓缓的向他走了过来,渐行渐近,在他眼前停住。怔怔的,看了他很久,忽地掉下泪来。恍惚记的,那时,梦里的他是执住了她的手,可目光却为她乌黑云鬓上的一颗珍珠吸引着,因为觉的那珠很眼熟,发着和他见过的其他珍珠不一样的清辉,他肯定,他在其它的什么地方见过。梦里的他看着那珍珠发呆,苦苦的思索着是何时何处与这颗珍珠有过相遇。等到他注意到她的眼泪,本能的伸出手,想替她擦去,手伸近了她的脸,她的泪却不再凝结,在她的脸颊上散化了开去。然后,他感觉到伸出的手触摸到的的虚空。
还是没看清她长的是什么样子,只是些模糊的印象,她好象脸圆圆的,属于雍容的那一类,在手抚向她脸的那一瞬,仿佛也感觉到了那柔软温腻的动人。迷惑的是,他一向比较喜欢偏瘦的女孩,所谓的骨感美人。
今天的梦的确有些怪异,和平常的欢乐景象不太一样,经此一泣,她还会回到他的梦里来么?难道,梦里也有离别?本能的感觉,在他的生命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许,就象他遭遇过的许多事情一样,在他没做好准备的时候来临。
他摇摇头,眼神放到了书架上,上面杂乱的塞满了书。从小起,他就喜欢看一些杂书,还喜欢把书到处乱放,大了也还是老样子。突然想了起来,少时有次翻到山海经,看到过一段话。记的那时初看到,他便有触目惊心的感觉。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2 那时花开
又是黄昏了。每到黄昏,他就特别的沉默。现在,他在静静的看着铜镜里清癯的自己。这面镜子很久没人用了,更久的没人想到过要去磨一磨它。和房中的其它陈设一样,镜子蒙上了层淡淡的灰。刚才随手拂了一下,手指居然墨般的黑,且是那很浓的墨。
目光转向了院内的花圃。萧索的院内,看不出什么生气,只有自己一直精心侍弄的一株海石榴,一丛紫牡丹在瑟瑟的秋风里抖着。
回头看着缠绵病榻已久的妻子,他想起了冠盖京华的长安岁月,还有逝去多年的恩师。
为了眼前这个心爱的女人,自己在恩师殁后,不惜得罪师门,娶了她;尽管,他知道的很清楚,她的父亲和自己的恩师分属于朝中斗争最激烈的两个党派。果然,自己先为师门牛党不容,随遭岳门所属李党所猜,不管朝中力量如何交替,自己半生碌碌,仕途始不得意,生活也总是潦倒。为了她,他从来没后悔过;这个女人,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初见时白衣胜雪,丰润的花貌已被岁月和病毒染上了些微的淡黄。而她,后悔过没有呢?
他这一生,还结识了很多其他的女人,他喜欢和她们在一起。有些,是他名字都没记住的歌女,她们都说他是个多情的人,她们都很爱唱他的诗。她们说,只要愿意,他可以随时邀请她们来参加他举行的夜宴,为他,为他的客人歌唱,分文不取。
还有,还有那个喜着红衣的女子 - 他总喜欢把她放到最后来想。她说过,她只为他奏,只为他舞。她说过,分别后,她会将那一寸寸的相思,剪碎,和着酒,喝下去。而现在的她,在哪里呢?她会后悔么?
默默的念着她的名字,他的心,又隐隐的疼了起来。。。
他沉思着,事情的发生,当是十八年前的那个春天吧?始终记的那一天,春光明媚。为了功名和抱负,年少的自己披着柳絮,一边吟唱着“如何持此将干谒,不及公卿一字书”,一边扭头看着郊外踏青的红男绿女,跨进了居不易的长安城。
那时正年少,那时花满地。那时,他还没有和自己生命中的这两个女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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