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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余响

人淡如菊  发表于2001-01-03 15:04:55.0


 

********************************* 姐姐们带着大堆的行李离开以后,我开始收拾房间。 忽然我听到二姐的声音:“我早就在下面等你了,你太慢了。”是她惯常的埋怨声。 这不可能! 这时她们应该已经在呼啸的列车上。 即使她们有事返来,以家人急躁的性子,怎么可能仍是这么慢悠悠,好象约好了要逛街似的? 我推开门走到阳台边,空落落的地面哪有什么人。 再凝神细听,一点不错,这正是我家乡的方言。 那声音继续说了几句,应和的人也说着我家乡的方言,难道是邻近也住着我家乡的人?那声音如此清晰,莫非便在对楼? 但对楼亮着那么多个窗,我无法辩明声音从哪个窗子传来,渐渐地,我辩不清声音的内容了。 就在这时侯,楼梯口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好象是姐夫,那声音一路上来,还是我家乡的方言…… 难道真的是他们一起返来了?! 我忙忙去拉开门。 这回听真了,那却是一口普通话。 想来刚才听到的,也未必是我家乡的语音。 想来那不过是在此暂住的我的家人,离去后留在我脑中的乡音余响罢了。 少年时整日看书,默默地诵读,与书中人自问自答,久了,写得一手行云作文,却始终不能鲜活地用方言与人交流,有些意思,懂得怎么写出来,但不懂得怎么说,硬生生地蹦将出来,自己也觉得莫明其妙。于是本就讷言的我变得更加讷言。我恨死了只能讲方言的环境,高考时暗自决定走得越远越好,决不要再在方言的笼罩之下。 我如愿了。 但我带着这样逃离方言的心情,却在来到陌生异地的第三天晚上,兴奋地抓住了第一个来看我的同乡,连声说: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能看到同我说一色一样话的人!之后,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非但学校里有数量不少的同乡,宿舍里也有,我们用方言交谈时,其它的人就生气地看着我们,说:不许说听不懂的话!我俩抿嘴笑笑,无形中有了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亲密。 原来方言有这样的妙用。 但我对普通话的熟络仍是赶过了方言。 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下车的一刹那我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普通话,来接我的家人有点奇怪,问我:“你怎么跟我们用普通话说话?” 我说:“一下子说不出来。” 这第二句话仍是普通话。 我几乎要骂自己了,与家人用着别样语言的我,自己也感到了生分,这时侯我想起三毛曾经说过她从西班牙返回台北的家时,每天早上刷过牙才能流出国语来。难道我也这样了么? 这是语言生分最严重的一次,此后的回家,便不曾再发生同样的情形。但我也知道,我对普通话的熟络已经远远超过方言,与人发生争执,我竟然用不了方言,只得使用普通话才能顺畅地表达。 也许同样是因为语言的原因,我毕业后不愿回到仍需使用方言的地方,宁可远远地离家,过起异乡人的日子。在那个满地都是异乡普通话的城市,我的普通话越说越好,等闲人并不能凭我的口音猜出我的来处。无数次在的士上,司机问我:你是北方人?你是哈尔滨的?我说:南方。回答的时侯不免有些得意,虽则我知道,事实上我的普通话仍是不地道的。 我知道这个城市有许多从我家乡来的人,偶或有饭局,熟稔的乡音是表示亲热的特别方式。介绍的人把不熟识的两人拉在一起,说:你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呢,于是方言问侯很快地出来了。 也有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有时是在道边,有时是在车上。好比有一次,座位边忽然有人用方言指点着窗外说:看,这就是凤凰花。 她们继续说着不相干的话,我看向窗外,情不自禁地听着她们的谈话,直到自己下车。 另有一次,是一个女孩子向我借电话卡,我侯在一边,她一开口我才知道是家乡人。她打完了客气地还我卡,同我说谢谢,我也同她用普通话说不要紧。 尽是这样,听到时驻足,听过了也就交肩错过,不会激动地上前去,说:你是XX地方来的吗?也许离家还不够远吧! 来到异地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用着的方言是好听的。偶尔冒了一句出来,旁人笑道:真好听,再说点来听听。想半天,瞠目问道:你要听什么?听的人道:随便说说,说什么都是好听的。这般听得多了,渐渐珍惜起曾经那样厌恨的方言。 如今,这方言是表明我这异乡人来处的唯一识别了。 如今,人去楼空后,我竟会幻听到这方言的余响,一时间,不知置身于何方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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