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来过多少次上海了。这个我长大的地方,如今早已面目全非。我熟悉的亲人逐渐衰老,我熟悉的小弄堂不知去向,我曾经熟悉的方言对我来说是如此的陌生,陌生的一如那些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么漂亮,那么现代,却是那么地远。
上海的路越修越多,越修越高,却还是拥挤不堪。一路的塞车,塞车,让我无比怀念北京宽阔的街道。
安顿好,同迟迟与灯灯通了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迟迟瘦瘦高高,帅气与成熟都超出了我的想像。他点了一桌菜请我吃,上海的精致在吃上也充分体现,小小的碟子,摆的漂漂亮亮。可惜我的胃口实在有限,迟迟先是说如何如何好吃,见我无动于衷;就说如何如何美容养颜,我还是举筷为艰;最后无法,他只能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吃完的话,就是不给他面子。我只好一口一口地尽力吃,很久没有被人强迫吃饭的感觉了。直接的后果就是我的胃不舒服了好几天。(可我是一直心存感激的。要知道除了我妈,再也没有人逼我吃过东西。)灯灯是典型的江南男子,清秀文弱。在西湖,我们从眼前的景色聊起,灯灯给我背西湖十景,头头是道。后来看到介绍才发现,他说的很多都不对,有充数之嫌。好在我也是不懂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本不是我关心的。我们在湖心岛吃了藕粉,灯灯指给我看百合上次来照相的地方。我们沿着西湖走,说传说,说文学,说我们的菊斋,海阔天空,我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杭州的最后一站是去逛古旧书店,那里的书很便宜,蚊子也很多厉害。咬得我无法停留。我看中的一本书,品象实在是差,可是我还是犹豫再三,灯灯大概是看我实在是喜欢,只好说,他已经买过,可以送给我。我当时正为无数的蚊子烦恼无比,听到这句话无疑于仙乐,立时逼着他回去给我取来。(有时,我真的很霸道。)当我心满意足地回北京的时候,不知他们会不会骂我呢。我却是如此的开心,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如果没有网络,这一切都不可想象。如果没有网络,我们终将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这是我想对很多朋友说的话。尤其是当我坐在淮海路的冰琪淋店里的时候,我想到了香香,想到我们在王府井的冰琪淋店里,手拿词谱,填花非花。就是那天我们说要一日一词,她写,我和。我一想起这些,就知道出来很长时间了,不知欠了她多少首词了。
回家看了看。奶奶还是老样子,眼睛看不清了,我握着她的手,抚摸我的脸,我告诉她,我没有变过,还是那个听话的孩子。奶奶哭了,我不知为什么,但是我擦去她的泪,紧紧抓住她的手。以前是她牵我的手,而如今,让我牵她的手吧。叔叔姑姑是明显地老了,他们却说,我一直没有变。弟弟妹妹都大了,也会同我一本正经地讨论事情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不知不觉中,我们都会老去。而当我们老的时候,却不会有这样的热闹,有这样多的亲人围绕在身边。生命在逐渐粗糙与简陋。我是多么喜欢那丰饶、单纯的生命,我是多么怀念那样的日子,与弟弟妹妹一起分食一只苹果,一袋糖果;拿着一枚一分的硬币也当作宝贝……而如今,我的弟弟在大洋彼岸。我们的直线距离正好可以穿过地心。什么时候,才能又聚在一起呢。以前我总是甩开他抓住我的手,而现在,我却是握不到了。当我听到他对爸妈说,别管姐姐了,让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我知道那个同我又打又闹的弟弟,他长大了,他不在需要抓住我的手。
上海最后的一夜,我与同事看球出来,走在午夜的街头,满天的星,无人的街。这个城市终于入梦了。我也该走了,出来10天,还是有些倦了。事也办了,也玩了,也吃了,也看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我还是伤感了,在夜幕下的都市的街头,在微凉的风中,在黄色的月下。可是我还是伤感了,不知为了什么,也许就是因为我不曾把握的过去,不知把握的现在,无法把握的未来……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我为什么却在此时对生命起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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