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凉旅途》
小颖打来电话,说后天要去宁夏一个寡妇村,让我马上准备一下行装,同行的还有刘星。
宁夏同心县下马关有一个村子,长期贩卖吸食毒品,300多户人家有110户家里的男人被枪毙或判15年以上徒刑,使那个村子成了“寡妇村”。那里环境恶劣,三年不下雨,有个地名就叫“喊叫水”,当地人靠挖甘草,发菜为生。我们这次去那里走一遭,体验生活。
小颖和刘星是我参加朋友组织的户外活动上认识的,一个月前,我们30多人都扛上帐篷来到离北京70公里外的白羊沟,晚上大家在河边一起吃烧烤,高声唱歌。小颖活泼热情,组织选营地,搭帐篷,刘星是个瘦小的家伙,默默在河涧里烤着羊肉串。吉他手的歌声伴着河水通宵流淌。
8月28日下午,我们三人坐上了去银川的火车。
火车在内蒙古临河前停了下来,窗外是漂泊大雨,广播上说前面路基塌方。火车滞留了2个小时后缓缓前行,我倒吸一口冷气,四周是茫茫一片泽国水乡,从水迹上看,洪水曾淹没过铁轨,玉米秆子被泡在浑浊的雨水中,行色匆匆的几个影子在泥水里忙碌着。
第二天中午,火车驶入乌兰布和沙漠,前后60公里内没有人烟,铁路两边是绵绵不断的沙漠戈壁,上面稀稀疏疏地生长些生命力极强的旱地龙,不远处就是蜿蜒沙漠中的黄河,河边生长些树木,被称之为防护林带,和沙漠相比,这些防护林是多么的渺小,根本不堪一击,它无非是黄河岸边因为水的属性本能地生长出的绿而已。去年我曾从北京骑自行车穿过这里,沙漠里整整走了一天,一年后的今天当两旁枯黄的旱地龙从我眼前一一掠过,看到被我车轮碾过的黄沙,一种怀旧的情愫顿时油然而生。我在车上不停给他俩讲着两边的风土人情。
在晚点了三个小时后,下午四时火车到达了银川市。
银川好大,马路宽阔,行人稀少,天空是那样的洁净蔚蓝,每朵白云里都象包着一个小太阳似的亮白亮白,望着辽阔的天空,我们情不自禁哼起了崔健的那首百唱不厌的《假行僧》:
我要从南走到北,
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见我,
但不知道我是谁。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
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
就请你吻我的嘴 。
第三天下午1:40,我们坐上了去同心县下马关的长途客车,据说300公里的路要走8个小时。恍惚中我们在车上睡着了。车过了吴忠,荒凉的戈壁滩上长些杂草,小颖醒来好奇地问:“这是草原吗?”“这儿哪有草原?这是戈壁。”“怎么那么多草。”“那草是防风固沙的,象这样好的植被在宁夏不多见。”
就在此时,几辆摩托车从窗外疾驶而过,每辆摩托车后座上都放一只活羊,后座两边的筐子里再装着两只羊,刚好摩托车喷烟筒对着羊鼻子,我看了心里难受极了,羊也是有生命的动物啊!它们一定很痛苦的。然而在这里每天都在用这种不算仁道的方式运羊。
天气渐暗,眼前的片绿已被甩在身后,窗外沟壑纵横,黄土连绵,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客车在泥泞的路上摇晃着,前方一条宽宽的黄水流挡住了去路,听说今天这里刚下了三年来的第一场大雨,一辆手扶拖拉机抛锚在河中央。我们三人连连叫苦,估计客车很难过去,司机下了车,在河里淌了两个来回,上车后一冲而过。
晚上10点钟,客车终于到达了终点下马关镇,这里气温很低,当地人都穿着毛衣,短衫短裤的我到了这里稍显单薄,我们住宿在一家回民旅馆,主人是一个鹤发童颜的回族老大爷,他热情地把我们迎到一间大客房里,里面有一张土炕,能睡四个人。
小颖背包到隔壁去了,不一会就回来了,原来隔壁已经一个多月没住人了,满屋灰尘。一路颠簸使我们显得格外疲倦,洗漱后,打开炕头的棉被休息,才发现棉被就是单人褥子,又窄又短,不敢翻身。
2.《夜半惊魂》
下马关镇属于同心县,这里是黄土丘陵、河谷滩地和沙漠垣地,旱情严重,三年都没下雨了,当地人吃水都是到水管站去买,2立方水/16元,我们三个也尽可能节约用水。
这里干旱贫穷,治安和社会状况令人担忧,西沟村长期贩毒吸毒,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隐患,当地政府还存有腐败现象,所以我们这次走访体验民情会受到不少阻力,小颖建议先去派出所打声招呼,或许安全些。
早上我们来到派出所,奇怪的是派出所共四个民警,没有一部电话,说是经费不足,装不起电话。所长对我们的到来表示不欢迎,除非我们到同心县城去备案。出了派出所,我们想要是到了县城是不是还让我们到自治区备案,算了吧,直接到农民家里和地里看看。
整整一天,我们了解到除了干旱庄稼没有生成造成贫困外,还有教育问题,学费太高,孩子读不起书,小学一年级的每学期都要交90多元,有些老师一字不识,由于裙带关系被编入教师队伍,然后再找个中学毕业生代课,自己则不劳而获拿工资。从农民的眼里我们看到了无奈和辛酸,我们三人能力有限,答应回去后给他们寄些衣服和书本。
(回到北京后第二天,我们就把原先收集好的衣物装了几个大包通过邮局寄了过去)
走到村支书家,我们说明来意,他并不忌讳什么,系统地给我们讲了寡妇村的来历,80年起村子里有头脑的人就跑到广东沿海往回贩卖电子表,照相机,录音机等当时的紧俏物品,后来胆大的为了挣更多的钱就铤而走险,搞起了贩卖毒品。93年在云南枪毙了几个人,但终究是贩毒的钱来的快,以后村里经常有人搞这一行,最终的结果是家破人亡。有一个户人家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去了,剩下三个寡妇,好在现在抓得严了,贩毒和吸毒的人少了许多。
晚上我们来到镇子里的一家回民餐馆吃饭,一碗羊肉汤里竟有半斤肉,鲜嫩的羊肠加工得微红肥美,辣椒油飘着独特的焦香,面对这么一碗色味诱人的美餐,一天的奔走腿疼全被抛在脑后,吃!
这时派出所长带一个民警进了屋里,关心地问了我们怎么今天怎么没走,都干什么去了,然后加重语气说:“这里治安乱得很,咱们下次要是再见面,恐怕你们是找我报案的。”
晚上回到旅馆,我们三人很是害怕,刘星分析说要不要当夜就离开,我说这里全是沟壑黄沙,徒步能走到哪里?况且当着所长的面已与北京的朋友联系过了,不会出事的。
小颖:他们最多把我们赶走,不让再呆这里,不会有人身危险。
刘星:危险不会100%存在,但有,他们能掌握我们的行踪,危险就随时有,可能还会扣留我们的物品。
小颖:我们大脑里存的东西他们是清除不去的。
刘星:大脑的东西到了一定量的时候,他们也会清除的,他们不怕我们体验民情,怕的是有些腐败的东西暴露,前两年就因为腐败问题,三任县委书记都撤了。
我心里也有些害怕说:这时候,我们要怀疑一切,做最坏的打算,不能轻信别人的话。
小颖:终于体会到惊险啦,这是我今生出门遇到过最惊险的一次事情,我总算学会了一点点狡诈。
刘星:你很聪明,但聪明并不代表理性,你是一个性情中人,喜怒哀乐表现太明显了。
小颖:我被你看穿了,无地自容。
我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听到小颖叫:“煳味,有煳味,好象稻草烧的味道,信天,你过来闻一下。”
我抽了抽鼻子:是有煳味,我闻到了,是草的味道。
小颖:信天,你还是看书吧,有险情好告诉我们。
刘星:我也闻到了,不会是有人放熏香吧?
小颖:熏得我头晕脑涨,好怪呀,熏死我了,整个屋子都这味道。
刘星:换一下吧,你和信天换下床吧。
小颖:这味道太古怪了,全屋都有,换可以吗?床下面有什么东西?
刘星:信天,你爬床下看一下,有没有人?
我爬了起来:“好,我看看,没有呀,没有人,别在大惊小怪了,都睡觉吧。”
屋里依然是烧糊的味道,突然听见小颖大叫:“火,着火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灯管的电线已经燃烧,冒着黑烟,火苗“扑嗒,扑嗒”掉在炕上,我们三人大骇,匆匆穿衣跳下床,门也打不开,任凭怎么拉拽,小颖几乎要哭了,我劝他们别慌,刘星用肩膀死命顶住一扇门,我憋足劲大吼一声,另一扇铁门终于拉开了。小颖和刘星跑去叫房东,刚出门,我听到“嗵”的一声,后来知道是小颖刘星俩人都重重摔了一交,我留守屋里,看着火一滴滴掉了下来,烧着炕上的被子,我手拿被子准备扑火,但电闸没断开,也不敢贸然行事,怕连线引发更大的火灾。
不一会,回族大爷来了,手里端了满满一盆水,我大惊,忙说,别泼水,快关电闸,刘星他们也糊涂了,怎么不关电闸就回来了,大爷又跑了出去。电闸关了,我一被子把炕上的火扑灭,又跳上炕用被单把电线捂灭。火终于熄了,但大家谁也不敢再睡,赶紧换房。小颖惊魂未定:“今晚是我这辈子最难忘,最惊险的一次遇险。”
大家都睡不着,分析着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判定不是蓄谋引火之后,才迷糊着合上了眼睛。早上醒来,他俩的裤子全是泥巴,我拿到院子里拍搓了许久。
与回族大爷告别,他得知我们就要离开了,放下手中的饭碗眼巴巴望着我们好淳朴地说着:“你们走了?不回来了?吃点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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