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琐记
那曾两次翻越唐古拉山的女子凌雁,扬声唤她的男友:“苗。”
苗正低着头站在石板桥上摆弄那具机械相机。
越过他们,是太阳的一把余烬,渐渐融入灰蓝色的天空,看不见了。
我侧着身子过了桥,往村子里慢慢走去。
因为村子就叫李坑,它的古建大多唤作“李宅”。是一些灰扑扑的老房子,虽然屋内有着极华美的木雕,却很少着色,一如屋外的白墙黑瓦。
老房子门前照例是一道窄窄的水渠。人们用渠里的水浣衣,洗发,刷碗,还用网兜养着腹部鼓胀如荷包的红鲤鱼。经过的人不免朝那鱼多看了两眼,心里已经把它付诸刀俎———订晚饭时是要了这道菜的。
村子实在小,走着走着,扬头便看见黛色的山,原来是到了村口,于是展转回来。经过武状元李知诚的故居时,折进去探那棵著名的千年紫薇,迎面却见到院子里几个黑黢黢的人影围坐在一桌吃饭。走到树下,一昂首,略略见到些花影,花季早就过去了,还有几束花意兴阑珊地逗留在枝头。传闻这棵树是有些古怪的,摸一摸树皮整棵树便会摇摆。我趋前一看,却见着块小牌子写着:“严禁触摸”。
和武状元的后人聊了一会子,他们中间有一位老太,竟然说一口极标准的普通话。提起那紫薇的灵异时,他们便让我去摸,我说:“挂着牌子呢”,老太却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
将手在光滑的树皮上摩挲了一下子,果然看到树枝微扬,花影浮动。我总疑心是风的缘故,可耳际的确是一丝风声也没有的。
从李宅出来,小巷里的红灯笼正一只一只地亮了起来,可整个村子仍然只是一味的暗和静。我猜想李坑的人家都在屋后辟有一个百草园,不然这里的夜晚何以会像是从中药汁子里捞出来的。
一路走了过来,又看到那短短的一截石板桥。正想着取另一条道时,凌雁已经站在客栈门口唤我吃晚饭了。
婺源的菜式很辣,荷包红鲤鱼也并不如早先想象的那般美味。我跟他们说起李家的那棵会摇摆的紫薇,凌雁却笑话我:“这种树原本就叫‘痒痒树’,很常见的。”
晚饭后,我们搬了几只凳在客栈的露台上,坐在那里,等着村里的耍板龙灯的队伍过来。不经意地一回头,看到一只白月亮,正瘦骨伶仃地缩在墙头。
这一日正是农历八月十六。
正说着话儿,忽然看到檐下一根细细的火线蜿蜒着升了上来,接着“斥错斥错”几声响,空中开了朵银亮的大丽菊,原来有人在下面放烟花。
客栈前的那块空地立时变得明晃晃的,一群吵吵嚷嚷的游客现了身。苗一眼瞄见他们手上的炮仗,便跑下楼去了。
水渠这边才升上几朵烟花,隔岸也忽然亮了起来。原来另有一伙人在那边玩闹。
炮仗“空空空”的响着,人渐渐越集越多,檐下已经是一片笑语喧哗。这时苗抱着一些花炮回来了,凌雁笑嘻嘻地接了几支在手,我也不由得跟着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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