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似乎很及时,把顶点的高温降了下来。我决定去乡下看看。进城7年来,我一直怀念93年的秋天、那个秋天的小镇以及小镇的安静。出了城南,40公里的水泥马路的尽头就是沐集。其实我也不是沐集人,93年父亲调动工作,从一个小镇调往另一个小镇,这另一个小镇就是沐集。面临初中毕业的我便不情愿地随着父亲来了沐集。镇政府一面临街,一面临着肥沃的田野;在政府大院的后面,一排平方的最左边一间就是我的宿舍,推开窗子,就是稻香。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在最初的日子里,我恪守着教室、宿舍、食堂的三点一线。我注意到大院里的一切其实我也很熟悉,三三两两的单门独院,零星的单身宿舍,一些跟我年龄相仿的少年。跟我原来住的那个大院差不多。只是我从不肯轻易地主动跟别的孩子说话。完全寂静、枯燥的生活延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我跟大院里的孩子渐渐熟了起来。
原因是我们在一所学校上学,甚至有的还是同班。无一例外的是,直到我认识之后才知道,整个政府大院居然就只有我一个男孩子,其他的都是女生。章熙芳是其中的一个,那时候我们都叫她“太阳”,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跟她的笑脸有关,她总是仰着一张适度微笑的脸,一脸灿烂的少年阳光。
章熙芳的作文很好,记得学校办的手抄报上老有她的作文,还有她的简笔画。她是我们隔壁班的语文科代表;还有李冬华、向斌、袁世海、李鹏程……都是他们班的班干或者精英。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都住在学校的周围,很近。我们可以在紧张的毕业复习之余一起玩耍。向斌是个幽默的人,他总是眯着眼睛说些笑话,他还号给人起外号。“太阳”的外号好象就是他给起的,他还叫袁世海“总统”,李鹏程就是“总理”了。
所有的一切故事,和故事背后的重重的尘埃都在我的脑子里浮着,车越近沐集,就越清晰。黄昏的时候我到了沐集。小镇的变化很大,自不待言,到处都是新房子,又多了几条纵横的街道。与城市的区别只是规模的大小。章熙芳说她在家里等我,让我下午来,说她上午有课,她从幼师毕业后,找了点关系就回我们的母校教书去了。乡下的中学总是这样,在炎热的暑假里也给孩子们补课。章熙芳也是在这7年里唯一一直跟我有联系的人,我觉得很是神奇,我们一直没有什么承诺,没有什么约定,很随缘地就一直维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因为生活动荡,细想起来,在我整个生活中间,长达7年的朋友也只有她一个。想到这,我禁不住有些心虚。
她家还是在老地方,我很容易就找到,就好象走进一片记忆的丛林里,我就进了她的家门,连恍惚都来不及。她的母亲在客厅里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叫着我的名字,然后招呼我坐,冲一侧的卧室里叫“二子,二子”。章熙芳便探出头来,说:“你来了。刚到的吧。”虽然我一直通信,通电话,通祝福,但是毕竟中间隔着山,隔着水,毕竟隔着7年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我的心里油然而生些许感慨来。坐下来后,她母亲问了我父亲好后,就忙着沏茶去了。我开始仔细地端详,我发现7年前的那颗“太阳”还挂在她的脸上。一切又变得熟悉起来,话便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中间她母亲又过来留我在这吃饭,我说不了。还有其他的同学,说好了在那边吃的。章熙芳就问我在哪儿吃。来之前,我已经给另外一个在镇政府上班的赵青永打过电话,让他准备给我“接风”。
晚上赵青永果然找了家档次不错的饭店给我“接风”,最让我高兴的是以前我在这小镇上的关系相投的同学几乎都在。大家都异常地高兴。我还能够叫出他们的名字,让我觉得陌生的是他们的眼睛,浑浊了许多,他们几乎都已经结婚,至少也相过亲很多次,都是参加工作很久的了。而我几经周折还在校园里读书。说到家庭的时候,好几个男同学恍然大悟似地跟我说,难怪章熙芳这么多年都还独身一人,对谁都是不理不睬的。我心里又是一阵虚。
对沐集的这种复杂的情感,我一直以为是缘于这些年来自己浑浑噩噩地没什么所为,而在1993年我来沐集的时候,面临中考的关口,我就是在这里通过自己的努力顺利地考上省重点中学的。而当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在城市里,在省重点中学里,最后两手空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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