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总是在美丽的月夜纠缠着我的心。每当与那个夏季相同的黄昏,我总不能面对那相同的夜色。
初相遇,是在深秋。
年少的我在夕阳的余辉里微微抬头,你恰巧轻快地走入我的视线。
经过一个寒冬苦心的守望,经过一个暖春耐心的等待,在夏季里的一天,你走向我。
那天很晴朗,在食堂相遇,你走近我,费力地说:“今晚我陪你散步。”
周围好奇得睁大眼的同学都淡出视线,我羞红了脸,仍慌乱地点了头。
走出食堂才发现,天那么蓝,梧桐树叶那么绿,原来,夏天是那么美。
那天的夜特别美,月亮象把蓄藏了很久的温柔都施放出来似的,整个山林静谧而温馨。河水轻轻地流,夜花已绽放出洁白的花瓣,火车的鸣声远远地传来。你不时为我拂开树枝,我不时对你浅笑,没有言语。一切就象多年前早已彩排过,每一种布置与每一种心态都配合得恰到好处,感觉熟悉又亲切。
后来你总爱问:“那个夏夜穿白纱裙的女孩是谁?那个俯身摘夜花的女孩是谁?”
总是不承认,总是笑,想让时光就此停顿。
那年的我,刚刚十八岁,想要一片自由的天空,想要一份绝对的完美。
你耐心地守候着,认为总有一天我会挽住你的手,与你同行,到那时,再拥我入怀也不迟。
在你的世界里,你放任地宠着我。你不想影响我一丝一毫,你想让我自由地成长。
年少的时候不明白,看不懂我淘气时你疼爱的目光,听不懂我完成每件事后你激赏的语言。分离是注定了的,认为你太平淡,认为你——不爱我。
多年以后,已知道你是永远挥不去的云彩,而任性的我,固执地不肯回头。
某一天,忽然看到分手后你送的那本诗集:《无怨的青春》。当时恨你认为分手无怨,便抛至箱底。等把这本诗集拾起,平心静气在翻看时,才知我犯了怎样不可饶恕的错!书中有你的挽留,书中有你从未出口的真情。书中一页薄纸上,你淡淡地写着:那夜“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景致是你永恒的停泊;如果有一天累了,让我千万要去临河的小屋里寻你。如果我仍想飘走,你仍不会挽留,但仍会等我归来。即使不归来也没关系,你写道:只要这样等候着,也是一种美丽。
我竟这样错过!蠢笨的我,不知你是想让我自在地成长,竟认为不狂热不自私的不是爱!竟认为,既然没有爱,没必要利用你的善良阻止你寻找幸福……
迫不及待地拨动了那7个早已默记于心的数字,听你的声音从话筒那侧传来,泪水已涌出来:“是我,我是——”
“别说,我知道是你。”你紧张地阻止了:“我知道是你,”你的声音竟颤抖了起来:“好不好?”
“不好。”
“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别哭,我就过去,你别哭了。想想我有多久没有见到你了?我不想看你哭。”
我怔住了,有多久没有相见了?五年!整整五年!!!忘了哭泣,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有什么变化吗?”
你忽然涩了口。又默等数秒,象等一个世纪一样,你仍沉默着。我便知道一切已晚,不再等你的答复,把话筒轻轻挂上。
黄昏回来时,你的友人在等我,问是不是需要帮忙。我摇摇头。
“别怨他,他怕见了你,生活会改变。那段日子对于他来说,是痛不欲生的,总算熬了过来。今年春天有个对他一见倾心的女孩出现了,八月时,他和那女孩结婚了。但今天他听到你的声音,竟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他不敢来见你。他就要做父亲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你的友人便明白了,喃喃道:“太晚了太晚了。”
默坐一会,你的友人说:“他结婚的前夜,与我聊了一夜,他说婚姻的使命是上祭宗堂,下继后世。没能与你结合,没有把家庭的重担压给你,对他来说,也是太爱你的缘故,与其今后日复日磨擦情感,不如就这样让这份感情美丽一生一世。抱歉,帮不了你什么。”他翩然而去。
此时才知,你无怨的是付出,你无怨的是情感。
也好,就这样不相见,就这样把这份情感蕴藏于心,美丽地天长地久。
你是这样明白我,你是这样爱惜我。但你却不知,长大后的我,多么希望在你的臂弯里做个贤良的女子。
那夜的松林,那夜的流水,总婉转地入梦。
又是一个夏季,梧桐该又浓绿了吧?夜花该又洁白了吧?“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谁与你并肩走在山林?是谁与你让黄昏消无声息漫过肩头?
不能重回的是时光,而我的景致是烙印,永远有林风抚起我的长发,永远有夜花绽开在脚旁,永远有你伸来想牵我走过独木桥又缩回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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