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门,看见昨夜扔下的浅紫色风雨衣挂在椅子上,遂无端想起被紫衣笼罩着的年少时光来。
那时侯,明明是年少,明明是颜色正好,却因为“忧郁”二字爱上紫色。我想所谓的青春正好,也许都只是迟暮回头时看到的后悔,所有的少年也许都曾经挣扎在青黄不接的困惑里,旁人只看到春风细细,肌肤似雪,似乎有无限可为,也只有自己心里才明白,快乐是那样隔了一层玻璃般地难以到手。
于今,琼瑶小说被视为精神毒药,我虽不视为毒药,也对情深深雨蒙蒙视若无睹,但是当时有几个人不曾夜以继日地吞过这种毒药呢?当年我手持三本借书证,马不停蹄看完了能找到的所有琼瑶小说,对人对世的看法从此鲜能避开她的影响,她书中女子多愁,清高,骄傲——噫!如今忆及当年德性,不免以手遮面——又,她书中女子多着紫衣,于是我也闹了一出紫色大全,自深至浅,从薄到厚,恨不得全副武装起来。
印象中还记得起来的紫衣,计有:幸子领毛衣一件,就是血疑播得顶流行的时侯母亲给我织的,翻领套头衫,两边两个口袋,城中此样式无处不见,只是颜色各异,我那件是深青莲,母亲不声不响就织了出来给我,当时觉得顶欢喜,着了衣服不够,两条麻花辫上绑着的丝巾竟也是紫色的!
还有,中袖麻质套衫一件,是浅紫色,因为布料是麻质,看起来似乎有深深浅浅的凹凸小紫点,看起来便雅致了些。
还有,中袖立领衬衫一件,极深的紫,配着白立领白翻袖,还有大颗白色纽扣,现在想想真不忍睹!这是府绸,极容易皱,旁的同学多用纯白的府绸做了鸡心领大裙摆的长裙,独我穿了这惊人对比的颜色,黯黯地坐在一大团雪白里。
还有,滑不留手的深紫绸缎连衫裙,那是姐姐给我的,肩两边钉了两块白布饰,衣服颜色因为是绸缎的缘故,醇厚、华丽,稳稳地泛着流光,向来我见了华丽的颜色便有些害怕太引人注目,因此这裙子虽然样样都好,却是穿得最少。
还有,大学里多由姐姐置装,我放假回校时穿回过两件短褛,其一是麂皮斜领的褛,下面有复杂的折皱,而且长短倾斜,我常须一条条把折皱沿着折痕拉得笔直,还有一件是有斗篷的套头绒,厚大沉重,麂皮的却是轻巧许多,这两件都是深紫色。那时校内到处流行有斗篷的短褛,不然,便是单单的短褛也好,我便穿了这两件,成日混杂在各色短褛里,犹记得一个同学着了桃红色的褛,唱《怨苍天变了心》,我在她身边沿陡直的坡爬上去,心事重重。
还有一件被同学形容为十分“十分成熟”的紫裙,是紫与白相间的针织连衣裙,下摆缀一朵大大的扇形,穿上象是盛装赴会,可我脸孔依旧是小孩,于是也惧怕穿它。
还有一件短袖的针织夏衫,装在有背带的黑色裙裤里,自在了很久,颜色愈是洗愈是温婉可爱了,这是难得的一件紫。
后期转看亦舒,震慑于沧桑面前那一张容色不动的无惧的脸。
后期转向豪爽的牛仔与短靴,牛仔本色是蓝,纵有紫色也是稀奇古怪。后期不再有手织的毛衣与缝纫制衣可着,成衣样式与颜色总是让我心存疑惑。
也不是不买紫色,偶有夏天的针织背心与披衫,有成套的裙装,有浅斜格子的修长棉裙,但总是越来越少,成衣很让我灰心,皮肤也每况愈下,令我灰心,突然发觉,紫色是如此拒人于千里的颜色,它挑你的气质,挑你的皮肤,挑你的搭配,自顶至踵,固执地不愿意轻易合作,于是渐渐由亲紫派变成避紫派。
童年时侯由母亲置装,深深浅浅的红,脑后一根反红的骨便不知不觉生了出来,少年的紫算是一种自己的选择,如今不再反这反那,也不再挑这挑那,只剩得两个字: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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