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喝一杯“茶” [散文]

请喝一杯“茶” ——我读“禾林小说” 江枫言情小说描写的爱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古典的爱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生只爱一个人，并且只被一个人爱。所有情感的纠葛，都在两个人之间发生，绝对没有第三者，当劫波历尽，回眸弯弯的情路，都化做了巫山云与沧海水的慨叹，一时的崇高既填补了当时因为阴差阳错造成的缺憾之壑，又足慰了此后人生躲不掉的平庸岁月对酣张意气的渐渐消磨。守住一个人，并且只守住一个人，也就守住了一生的幸福。古典爱情的魅力正在与此。二是现代的爱情。莺飞草长，乱花迷人，蝴蝶飞来忙劫劫，只道是蝶恋花，但不知究竟恋着哪朵花，于是，一个人可以爱几个人，并且被几个人爱，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唧唧复唧唧，缠缠复缠缠，少了一种因为固守唯一所生出的伦理自豪感与道德崇高感，多了一种因为永不满足所必然带来的循环往复的刺激与柳暗花明的惊喜，爱了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无数次之后，终于明白，不要说曾经沧海，因为沧海之外还有更浩淼的水，也不要说除却巫山，因为巫山之外还有更卷舒的云，而爱人之外，还有更美丽的爱人。现代爱情的魔力正在于此。这是一个现代爱情开始恣肆汪洋的时代，古典的爱情书页在现代的季风里开始微微泛黄。人们并不讨厌古典的爱情，但却无法抗拒扑面而来的新潮爱情的诱惑，像人们并不讨厌线装书，但却更喜欢色泽流溢的现代精印画册一样。现代的爱情以勾魂摄魄的媚眼儿蛊惑你在古典爱情理念中蛰伏已久的情欲，于是，魔瓶炸裂，江水决堤，天河倒泻，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爱情故事一场比一场隆重，也一场比一场短暂。感动是有的，但少了一些回味；崇高是有的，但多了一份滑稽。可是，细细地品味，特别是品位爱情的崇高与庄严，是一道绝对富于魅力的且不能被任何东西所取代的“功夫茶”，甚至，当现代的爱情走到极端后所必然产生的乏味感与滑稽感开始作弄人心之后，人们对于这道茶的品味之心便犹为急切了。被现代爱情的琼浆灌腻或灌伤了胃肠，你便不由自主地想啜饮一杯古典爱情的芳茗了，那苦香的味道，无限幽雅地向你缓缓飘来。而那道茶，名为“禾林爱情小说”。它的捧出者，是加拿大出版商理查德·邦尼卡斯于1919年1 月29日创办的禾林(Harlequin)出版公司。早期的禾林出版公司主要出版侦探、西部传奇、古典小说，后来，邦尼卡斯的太太玛丽以一个女性的直觉认为以喜剧收场的浪漫爱情小说会有很好的市场前景，建议公司着重于出版浪漫爱情小说。1964年，禾林开始专注于浪漫爱情小说，以后的时间里终于以爱情小说在世界打开了知名度。去年全世界共销售禾林小说1亿7千5百万册，平均每秒钟出售5．5册。从不宣扬婚外恋和第三者，甚至没有三角关系，是“禾林”奉行的写作原则。也就是说，禾林小说标榜的爱情，绝对是古典的爱情。禾林公司的成功，其实正迎合了被现代爱情的玉液琼浆灌腻或灌伤了胃肠的人们的口味，因为自六、七十年代以来，正是西方社会现代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使溃疡处也艳若桃花的时代，但溃疡毕竟是疼痛的，包括爱情的溃疡，而同性恋、性解放等现象不啻于古今西方情史上的一朵“恶之花”。因为是“花”，才美丽；因为是“恶”，才疼痛，于是在蹙眉疾首中欣赏，在啧啧称羡里隐忧，在腻烦与惨痛时渴望有一剂缓解痛苦又不杀伤“美丽”的良药，而禾林爱情小说适时出笼，正可以对症下药，满足了人们尤其是女人在精神上怀念古典爱情的欲望，尽管他们和她们还在发生着属于现代爱情性质的爱情。如此，躺在现代爱情暖床上的沉重的肉身，借助古典爱情天使一般轻灵的翅膀，在一个关于爱情的乌托邦里得以自由自在地盘桓。玛丽的直觉绝对是准确的，但她自己的解释以及世人对她的猜度是错误的，起码是肤浅的。不是女人喜欢浪漫小说，而是被现代爱情伤害引发的溃疡需要古典爱情的理念来抚慰，这才是禾林小说能够流行起来的真正原因。中国人已经进入了被现代爱情折磨致溃疡的年代，同性恋、性解放，第三者，包二奶，非法同居，修改婚姻法中的闹剧等等，使我们也开始觉察出古典爱情的诸多好处来了，而现实中古典爱情的不再，只能通过精神的胜利来抚慰了。于是，来自于白求恩故乡的加拿大禾林出版公司，为了帮助中国人的爱情事业，也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被现代爱情的玉液琼浆灌腻或灌伤了胃肠的你，奉上了一道茶。喝不喝这道茶，全在你自己了。但你如果要问，一家外国出版公司，把中国人民的爱情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那我告诉你—— 不知道。 2001年4月21日于野草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