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江 枫 第一乐章 江楼钟鼓 一切都在重复。 谯楼上的鼓，像昨天一样，在一个固定的时刻，约会暮色，并因心动而发出悠扬的男低音。 那声音，深沉，低缓，宽广，柔和。 是钟，是鼓，就总要在一个固定的时刻，响起。那个时刻，就是心血来潮的周期，像潮涨潮落，像花开花谢，岁岁年年，或暮暮朝朝。 鼓声把冉冉的雾气撒在江面上，等暮色轻巧的脚，涉江而来。 温情的呼唤过后，鼓面，还在微颤，像唱过情歌后的喉咙，空洞中充满诗意。 据说，鼓声会老，而暮色会永远年轻吗？ 第二乐章 月上东山 一切都在重复。 天天不一样的月亮，却天天一样地告别东山。 月亮走了，东山依然留下，心甘情愿地留下。 东山望着月亮，伸出树木的腕，伸出青藤的手，伸出小草的指尖，伸向月亮。不知是挽留，还是相送。一如慈祥的母亲，送远行的儿子。 只是不知道，这是多少次相送与挽留了。 月亮很留恋的样子，一步一回头，行行复停停。 东山很牵挂的样子，始终抬着头。 月亮和东山，拥抱在江水中。 据说，月光会老，而东山会永远年轻吗？ 第三乐章 风回曲水 一切都在重复。 所有的相逢，都是重演昨天的那一幕。不缺一个角色，也不多一个角色。 剧情都一样，像沙汀上的草，绿着去年的绿，又像岸上的花，红着前世的红。 风，还是像昨天那样，踏波而行。 其实，风，是学着那些文人，在睡眠上，写踏莎行，一首接一首。 风，绝对是多产的作家。灵感来时，风就乍起，并吹皱一江春水，吹起一阕又一阕小令或慢词。 只是不知道，每一个波纹，写着怎样的心事。 词意从来高难问。 风的心事，只有春水知道。 据说，风会老，而春水会永远年轻吗？ 第四乐章 花影层台 一切都在重复。 江花们是人间最悠闲、最清雅的一群看客。 江花们，在江岸上，站好一排。对岸，还有一排。江水就在江花的护送中，涣涣东去。 所有的花，都是不甘寂寞的。像人间所有的少女与少妇。 江花们把头伸向江面，企图从中打捞美丽，并窥探风写给江水的艳词。 在美丽中自足，在会心里骄傲，于是，江花们纷纷用香气发言，那每一种香，都是独特的，像她们不同的模样。 风，总学着文人的样子，在水上写诗，兼调情。于是，风走过一江春水，让一江的花影都凌乱了。 据说，花会老，而女人会永远年轻吗？ 第五乐章 水深云际 水浸遥天云弄影。 美丽从来都是简单的。 当江水与天色简单成一种颜色的时候，大自然就和谐了。像人间的男女，把心愿都简单成一个相同的字的时候，人间也就和谐了。 其实，水和云，本来就是一家人，只是轮回在了不同的生命线上。 我们人类，大概也有轮回吧，否则，为什么我们对一些人总是一见如故？就像云和水一见如故一样。只是我们都需要归于简单，我们的生命的天空里，需要暮色降临。 远方，云和水，在相亲相爱。 据说，云会老，而爱会永远年轻吗？ 第六乐章 渔舟唱晚 一切都在重复。 渔舟出现在昨天出现的时刻； 渔歌响起在昨天响起的时刻； 渔人归来在昨天归来的时刻。 而不远处的岸上，站着一排深情眺望的江花，那是少女，或者少妇。 每一只渔舟，都是归鸟； 每一对桨橹，都是翅膀； 每一声渔歌，都是深情。 而每一朵江花，都是归巢，都是家园。 岸上，长亭更短亭； 江上，一津又一津。 倦鸟已经找到了旧林，舟子已经望见了归程。 岸上的江花们，在风中幸福地浑身战栗。 一江流泻的春水，从婉约走向豪放。 春水东去。 据说，渔歌会老，而唱歌和听歌的人会永远年轻吗？ 第七乐章 尾声 一切都在重复。 春江像昨天一样，泱泱； 春花像昨天一样，梦想； 春月像昨天一样，古典； 春夜像昨天一样，安详。 春是昨天的春，春江是昨天的春江，春江花是昨天的春江花，春江花月是昨天的春江花月，春江花月夜是昨天的春江花月夜。 据说，春江花月夜会老，而听春江花月夜的人会永远年轻吗？ 一切都在重复。 而一切的重复，不再，不再，真的不再！ 江枫于野草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