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最爱赶潮流末端的人,总是在流行将尽的时侯,捡起来赶上一回。
当年艺术摄影如火如荼之时,我静坐不动,好奇地看着女友一个个素眉素脸地入影楼去,然后捧出一本本黛眉朱唇的佳人靓照来。心中不服气,却始终也懒得动心思。
等到有识之士都对千人一面的艺术摄影哂笑不已时,我却突然顾影自怜起来。心想红颜渐去之后,如何向旁人证明我也有过巧笑倩兮的青春年华?于是着急起来,于是走进门庭冷落的摄影楼里,雪中送炭去也。
坐在空荡的招待桌前,偷眼看着尘蒙的礼服,又翻了翻造型怪异的各色影中人,心中先自灰了一半,奈何羊入虎口,化妆师早将我按在大镜子前,将脸上淡妆尽数卸去,手执红粉绿笔,左右打量,不知要在我这张活的调色盘上做出么子事来。
只见银光一闪,近向脸前来,我生生将一声惊呼逼回喉间去,闭上眼,想象那刀锋如何削、切、剃出两片如山眉峰来。接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源源不断地在我脸上交锋,五官无不波及。
这种滋味,我虽然不很习惯,但因为我素来有逆来顺受之好脾气,加之对化妆师存有严重的敬畏之心,故此刀具动于前并不色动。
等到化妆师命令我睁开眼来,我满怀信心地向镜中一瞧——
天呀,这浓妆艳抹的市井女子是谁?!
“太浓了。”我脱口而出地抗议起来。
“要这样的,我们还算是淡的。”化妆师满有把握地催我:“快上去拍吧。”
我只得横下心来,头也不回地阔步上摄影棚去。
造型师站在一堆真真假假的道具前,很专业地教我。
我发誓,我很愿意配合。
但是。
专业的造型师摆出的专业动作,教不专业的我张惶失措。
恐怕一生中也不会有这样辣妹的时刻。
最后他终于以恨铁不成钢的气愤神情,叫我自己随便摆。沮丧的我于是站站,坐坐,了事。
换衣服的时侯我向镜中一瞧,咦,浓妆不如刚才刺目了。好象……好象顺眼了一些。这时侯换的是一袭蓝色印花布的旗袍,旁观拍手笑道:“象一个上海大小姐了。”自己一看,疑真疑假,也笑起来。接着再换一套对襟立领的中式裙袄,七分袖捋上去,环佩丁当,虽然是假的,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派头了。最趣致的是一套书生服。其实我是不能穿的,但是实在觊觎得紧,影楼的人忍笑帮我装束停当了,我戴了长翅膀的秀才帽,袖口一层层的打着摺,摇摇晃晃地走方步——呀呀呀,小生拜见——立马想起小时侯看戏便是这样子的。
原来拍照片是不重要的,换衣服顶有趣。
等到洗出来——
我哗一声叹,脸面无足道,模样真真趣致,又翻一张照片,却又是唉一声低叹。一边慢慢翻着,一边便与影楼小姐商量着用哪一张做封面最好。
噫,趁这红颜未老,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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