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碎一:出卖、摇滚、猪
说明:我不知道我能写出些什么,但是我想知道我能写些什么,或者说我想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所以偶尔我会将思维中往往是些杂乱无章而且零碎的东西用文字记录下来。我一般是先随便写着,写出一个似乎可以被称为主题的东西后,我会按照人间的惯例给它取一个名字,我将这种文体称之为杂碎,在这里郑重声明:这种不成熟的文章与某些供人食用的动物内脏无关。
别人说我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我想这与我的经济学思维有关,在自己脑子里琢磨事情不用付出太多成本,而一样可以得到快乐,这难道不是一件很“经济”的事情?王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他如何走上“文学道路”这个问题是这样回答的:从部队复员回家后,我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正在为工作的事情犯愁,最后终于想到还认识些字,能写点东西,结果就此开始文学生涯。比起王朔,我深知自己没有卖文为生的本事,我连字都认不好,但我并不是弱智,可以思考,所以就开始奢谈什么思想了。只是比起王朔,我还是不太容易,在我的印象里,贩卖思想是一件多么危险而又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聊以自慰。
梁漱溟说动物与人之区别就在于人是“形役与心”,而动物是“心役与形”。我所做的其实只是作为“人”区别与动物而应该做的。
那我岂不是一无是处?最近看到张潜浅在《通俗歌曲》摇滚版第197期上发表的文章“最后一刀”,我惊恐于她这样说:“我是一个没前途的青年,整日进行着肆无忌惮的幻想,是个懦弱的性压抑者,只能通过意志抚摩爱神的躯干,是个庸俗的完美主义者,一只会思考的母猪”。上帝说,我们一出生就是有罪的,但是我哪里想到喜欢思考的人的罪孽竟然如此深重,我将我的恐惧掩藏,我低下我的那沉重的头颅,我在思考答案,天那!我对“思考”的前途找个出路还是得依靠我引以为荣的思考。我害怕来不及思考出什么我也变成一只会思考的猪。
古龙说,男人最原始的职业一定是杀手,女人最原始的职业一定是妓女。看来人的职业渊源与出卖有勾勾搭搭的关系,越原始的职业出卖的东西也就越发原始,其实作为人最原始的东西除了男性的杀戮与女性的肉体之外,接下来或许就是所谓的“思想”。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与张潜浅之不同就在于她将她的思想出卖,而我还未遂。我点了一支烟,欣欣然又开始了有滋有味的思考。我忽然明白了,苏格拉底为什么在大难临头时拒绝朋友帮他安排的逃离,他被民主的名义判处死刑,罪名是“毒害青年”——这是贩卖思想的一种说法,他意识到出卖思想的孤独,索性彻底一些。所以他临死前还说,“我去死,你们去活,到底谁的命好只有天知道!”
I hate myself and i want to die,这是我钟爱的乐队“涅磐”的主唱Kurt Cobain 给他最后一盘专辑取的名字,也许是他说的过于直白,后来这张专辑被命名为In Utero (被译为回到子宫)。Kurt Cobain 终究还是死了,他终于又可以说真话了,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无法说话,他的遗书中说:“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傻子发出的声音,他其实更愿作个柔弱而孩子气的诉苦人。……我已经好多年都不能从听音乐、写音乐及读和写中感觉到激愤了。对这些事我感到一种难以形诸文字的负罪感……事实上我无法欺骗你们,无法欺骗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我能想起的最大罪恶即是欺骗人们,装模作样……我必须轻度麻木才能够重获我在孩提时代曾有过的热情……在我们所有人中都有善意,我就是太爱人们了。爱的太多以至于让我感到真的太他妈忧郁,一个略微忧郁的、敏感的、不领情的、双鱼座的耶稣式人物!你干嘛不心安理得享受它?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任何激情了……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
梁启超曾经有篇令我感动的文章,其中我句话记忆忧新——“有的在腐朽,有的在燃烧”, Kurt Cobain能够有机会从容燃烧也算是歌迷的不幸,是他之大幸了,在腐朽成一堆蛆之前,他总算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也是出卖思想的代价,他可以放弃读大学的机会离家出走,可以困倦时他蜷缩在阿伯丁北桥的桥洞中睡去,可以从威西卡河暗绿的河水中钓些小鱼充饥,这都没有关系,但是他一旦将他的思想连同这些经历出卖的时候,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和激情。他必须学会变成一只会思想的猪,因为他的乐迷、他的公司、他的老板要求他必须保持这样的形象,他要保持一个猪的形象,一头愤世嫉俗、偏激疯狂的猪,否则他就无法取悦大众,否则他就对不起他的出卖带来的丰厚回报,否则他就不是大家认同的Kurt Cobain……所以为了既能保持猪完美的形象,又能做一个真实的人,他必须选择死亡,我甚至不喜欢卡百利歌中唱到的“谁谋害了Kurt Cobain?”的这种说法,他到最后除了命是自己的还有什么是自己的?自杀已经成为他唯一的私人行动了。
但是Kurt Cobain毕竟是太“傻”了,傻就傻在他太认真,可惜他没有雷锋的天分,不能安心做这样的傻子,在遗书中他用了一个词“欺骗”,他容忍不了这种欺骗,哪怕这些恰恰是人们想要的。我看过Cobain的演唱会录象带,他面无表情麻木得将“Smells Like Teen Spirit”唱得毫无生机甚至走调,那无助的眼神让我觉得凄凉,他象被人集体手淫那样难过。同样是出卖,毕加索就明白的多,他以极其抽象的风格成名后,在这条“艺术道路”上不住探索,到了晚年越发抽象,喝彩、荣誉、情人左拥右揽一个也不少,直到临去世他才一语道破天机,其实他早就对这样抽象画厌倦了,到了晚期简直就是欺骗,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却好评入潮。毕加索没有Cobain那样认真,他出卖自己的思想是有限度的,及时收手,幸亏他不是摇滚乐手,否则他一定比U2还能获得更多的葛莱美大奖。崔健也说,“现在我还演唱一些过去的老歌,比如说《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解决》、《一块红布》、《一无所有》,说实在的,在唱这些老歌时,我是有些勉强,有一点是在考虑市场、考虑观众的情绪”。 (崔健 朱子峡:摇滚十三年),崔健说得诚恳表白他已经不太愿为出卖思想付费了,我觉得滑稽,那有那样便宜的事情?连王国维都说“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
出卖思想的摇滚造就了不少会思想的猪,我们精心挑选猪的思想并为之大花钞票,我们对别人说我们喜欢摇滚,我们心目中一个个猪的形象熠熠生辉。
盘古说,摇滚圈,象个猪圈,有大猪、老猪和小猪。
盘古说,也许是猪懂得事太多,也许是猪的错。
我还是他妈的喜欢摇滚,但是我决不出卖,决不出卖我天真无邪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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