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总是害怕天黑后那个我不能看清的世界,于是,父亲会坐在我的书桌边看书,等我入睡后再为我关灯离开。
说不清父亲对我有多少的宠爱,我只知道,他爱我爱得无微不至。天冷时,父亲会逼着我去加衣服;我还在办公室,父亲会来问我:“今天想吃什么菜?”;更不用说,我读书时,每天的黄昏,父亲在路口的等候……
父亲的书一本一本地出版,他的论文在各地学报转载,来请他讲课的电话一遍又一遍预约;学术研讨会的邀请函一片又一片飞来……而他,还得不停地实践,验证自己的理论。在他的忙碌中,得抽出时间来为女儿做可口的饭菜,得关心女儿的冷暖,而这女儿,已从学校毕业并参加了工作。于是,同事们全怀疑我的自理能力。去买菜遇到她们时,总会细细盘问我,哪一道菜应怎么做,甚至,地怎么拖,洗衣机怎么用都会问到。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什么事也不会做的娇小姐,我只好耐心而详尽地一一解说。
父母再一次一同出差时,同事就约我去她家吃饭,因为她担心,没有父母照顾的我,会得饿肚子。面对好心的同事,我不知是感激还是生气,只好大肆请人来家吃饭,把我会做的菜全搬上桌,让大家不要小了看我。
我不想明说,小学三年级时,家门的钥匙就挂在我的脖上,那时我已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因为同事的怀疑有根有据,就是父亲那对我无微不至的宠爱。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跟父亲去西双版纳玩。
父亲见了老朋友,骄傲地把我推出,介绍道:“我女儿,十八岁。”
在我惊讶地抬头看父亲时,只能看见他一脸的骄傲与慈爱。于是,我没有申辩,而是带了十八岁女儿应有的甜美微笑喊“叔叔”。
父亲记不住的,只是我的年龄。
父亲不会忘记的,是我的生日。就是二十一岁的生日,我在杭州度过,父亲绕了大街小巷去为我买生日蛋糕和鸡蛋。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记不住我的年龄,却能记住我的生日,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希望我永远是他娇娇柔柔的小女儿,永远挽住他的手臂撒着娇,永远一脸信任与崇拜地仰头看他……
如今,长大的我已独自面对这世界的风风雨雨,而且,为了不让父亲担忧,面对他,我总是喜悦与开朗的,就算,面对黑暗时我一如年少的夜晚,恐惧得厉害,但在父亲的面前,我只让他看到我的勇气与果敢。挽了父亲的手时,我能明确地感受到岁月的印痕,我不敢细看父亲脸上的皱纹与头上的白发,但我希望我的父亲永远不会老。挽着父亲的手,我心怀感激,不是为他给我的生命,不是因他无私而又沉沉的爱,而是,他给了我生存的信心与勇气,这才是我最大的财富。
我知道,那在雨中,淋湿了自己为我送伞到教室的人,是我,生生世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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