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淡了，往事飞了，剩下的就是生命里最真实和最珍贵的。 ——陆凌涛《老式汽车带你回家》 一 公元二00一年六月二十四日晚八点，北京紫禁城， 当代世界最著名的三大男高音多明戈、卡雷拉斯和帕瓦洛蒂联袂登台， 把西方最经典最美妙的音乐献给中国观众。 那一晚，几万名观众汇聚成紫禁城热烈无比的海洋， 那一晚，几百年来一直在血腥与火焰中沉沦的午门第一次接受世界最善良的语言的抚摸， 那一晚，三个男人驾着一辆叫“音乐”的乡村马车，带领全世界所有迷途的人回家。 那一晚，被音乐抚摸过的人是多么幸福！ 二 一直以为所有音符都是栖息在树枝上的鸟，我可以用目光任意抚摸它们， 一直以为黄昏只是一块黯淡的布景，所有沾染尘嚣的灵魂必在音乐之鸟飞起时孤独。 可是现在我知道所有音符都是树，参差错落，组成美丽的森林， 而我才是一只鸟，一只穿行在森林中无法突围的鸟， 我知道有一个高明的猎人隐藏在森林的某一处，洞悉我迷失中的飞翔， 那么，请举起你手中的猎枪吧，向我开火， 让这盛大的森林成为我弱小生命结束的坟场。 三 很多时候，音乐是远方若即若离、若隐若现的风景。 当你搭上夜行列车，独自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地方，身边没有朋友远方没有诱惑，陌生的人群将你围成孤岛； 天渐渐暗下来，星子象一盏盏灯神秘而安静地在天宫点亮。 这时候突然有音乐在你耳边响起，似水流过寂寞山间似雾漫过空旷田野， 你看到一些模糊而又熟悉的温暖从心底掠过，觉得那该是一些叫作“往事”的东西， 它们象云雾一样围绕在身边，捉摸不定却又无所不在，令你无法逃脱也不想逃脱。 这时候你闭上眼睛，蓦然看见一条林中小路，月光斑驳，叶落无声， 你看见有一个人从阴晦处向你走来，沉默而友好， 你在与他擦肩而过时突然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这个寂寞中与音乐相逢的夜晚，你是这么容易找到了自己！ 四 这一生中，到底听过了多少音乐，你已经记不得了； 仿佛中，“二泉”月冷神伤，《梁祝》蝶羽飘零，《春思》的女子青丝绾结，素手罗裙， 一笛“阳关”，吹得谁泪落缤纷呢？ 而最难忘却是在某一个独自守候的黄昏，寂寥中翻出一些早已泛黄的信， 字迹也该淡了吧，窄窄的字行间，你还是听见了往事平平仄仄敲打着岁月走来的脚步声。 这时候，风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吹着，雨丝在窗外为你挂起欲遮心事的帘子： 天未降雪，所以不必红泥小炉，即使有酒新醅，会有谁来同醉？ 无绪中，你顺手放进一张碟，你想随便有点什么声音吧，也好过这面对四壁无人可诉的清冷。 萨克斯便低低而清越地响起来，几组简单的音符翻来覆去地跳跃，低音温厚，中音缠绵，高音急切； 夜越来越静寂，外面的雨声渐渐清晰起来，你似乎能听见一些叶子在跟雨的低诉中慢慢浮出的叹息， 哦，回家，回家，回家…… 你在那一刻已是泪流满面。 2001年10月16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