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活之七--早春之植物篇
04/02/2001
西拉斐特的春天,真个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了。四月已到,周围却还一片灰蒙蒙的,反反复复,更有寒潮回来省亲。国内正值“百草千花寒食路”,这里,却还是若有若无、探头探脑的早春。听说,这边的季节比国内要晚一个月左右,春夏秋冬皆然。连季节也有时差的么?我有些愕然,找不到理由。
(一)树木篇
[木戚]树是我到这边以后才见到的,冬天枯黄的叶子就那么悬在枝头,风吹雪舞都不落,似乎就在等待着春风里温柔的葬礼。终究是一死,却要等到心愿已了,才肯暝目。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树木,枝头一直藏着一小粒暗红,我总以为是树芽,今日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小的花朵绽了开来,形状甚似梅花。
在我的记忆中,这些植物竟象是一首首的老歌,记录着我的每一段路程。我南国的家乡,多见的是桂树、桉树、天竺葵,冬季也少落叶,只是暗暗绿着,看上去幽幽的透着些许寒气。及至到了北京,恍然之间发现自己身边的植物都变了模样,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那时,杨树的树干上睁着一只只眼睛,有的单眼皮,有的双眼皮,有的慈善,有的滑稽,有的欢喜,有的忧伤,有的恐惧,有的凶恶,有的呢,则是满眼的空白,漫无目标地瞠视着这个世界;看一排杨树,就看了世上一出大戏,世人百态,皆栩栩如生。四月中落絮如飞花,夕阳下看着那几分狼藉的乱影,甚是飘忽,则又是一番风景。
现在,来到这个异国的小城,满眼即是陌生的人群与树群,毛白杨是见不到了,桂树,桉树,天竺葵更是梦里也寻不着,就连遍布全中国的柳树,也是少见。有一回到郊外,偶尔看到一株垂柳,竟是如见故人一般。
我不知,是不是在这异国的土地上真有故人。不过,我似乎总是在春季里“发现”树木。盛夏时来到此地,身边的树群在我心中竟未留下太多印象,除了叶子形状颇为怪异的[木戚]树。到了万木凋尽,才猛然发觉迟了。于是春季将临时,便在这里殷殷地等待。可有故人来呢?
这个小城,将伴随我生命中又一段重要时光的小城,我美好青春的大约是最后一个的见证人,将会以什么样的衣装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二)草地篇
从小爱草。小时候,家住在市郊。门口是几片形状不规则的稻田,还有几块形状不规则的草地。稻田属于农人,草地则属于我们这些孩子。春天一到,遍地都是小雏菊和小蝴蝶花。草丛间草蜢极多,用手可以扑住,常捉了来用草穿成一串。稍大时搬进市区,便在巨大的水泥盘子上面作息,也渐渐远离了草地,参与所谓人生的竞争。
及至到了那大大的北京,目睹人们费尽了心机要给某一片土地植上草皮,结果年年植年年枯,真不知哪里弄来如此心高气傲的草种,竟是矜持着不肯服从水土。这时便想起了幼时的草地,各种各样的野花夹杂于其间,真是比不得进口草种的整洁文明了。在无人料理的地方,三月开花的二月兰与雏菊是一片风景。黄澄澄的雏菊与淡紫的二月兰,长在寂静的角落里,甚是一种无名的娇艳。它们花期甚长,一直开到五月中,唯一遗憾的是园艺工人有可能会将它们清理。便只能把这称作“大都市目睹之怪现状”了。
来到美国,想必是到了那些娇贵的草皮的故乡。在它们自己家里见得它们,似乎少了几分娇气与矜贵。----国内那些爱护备至的草地外面,总要竖一块禁止践踏的牌子,也有风雅一些的,不过是木制的牌子,上书“请君怜芳草”。如此的爱惜让我觉得难免使得草地看上去矫情得很,一直耿耿于怀,就如同看到雕刻精美的胡萝卜,让人下不得筷子,因此便失去了它存在的部份意义。
这里的草地杂草甚少,一如国内那些“高级进口草坪”,却随处都是,谁也不会把你的脚步说成是践踏,谁也不会干涉你在上面停留。春秋季节,气候宜人的时候,学生们在草地上看书、聊天,或坐或卧,也是一番风景。另外,还少不得跟松鼠share一下。上课有classmate,住宿有roommate,工作有officemate,想必大尾巴松鼠就是我们的landmate了吧,只可惜,我们做不得它们的treemate。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到了中国就如同豌豆上的公主一样的草,居然在自己的家中如此谦卑和顽强。不仅是不怕践踏,甚至可以藐视季节。万木萧条的时候,它仍翠绿,我等着看它们干枯,结果等到大雪来临也没候着。一月间偶有暖流,冰雪消融处,露出来的还是原先的小绿脸儿,虽然憔悴了少许,却是未掩佳色。生平第一遭看见绿草与冰雪相依相傍,自是大大惊讶了一番。想起美成词中之“霜凋岸草,雾隐城堞”,竟是失了用武之地。大雪不失色,风霜又何惧,说起来,却还是柔韧而无言的英雄本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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