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谢晋改编了白先勇的《谪仙记》,拍成《最后的贵族》。那时侯正在掘地三尺地看白先勇的书,连甚不喜欢的《孳子》也借来看了看,听闻此片,心想,好片子,好导演,端的值得一看。
现在留在记忆中的印象是,非常失望,兼且书中人物风骨无存。
唯一有好感的是濮存昕,很儒雅的一张脸,清淡,随和,在纽约街头的风中,怅然独立。
影视新人濮存昕就此出名,此后的清凉寺钟声以及更后来令众人痴狂的英雄无悔,我都不曾再看过。只为接下来很久时间,对国产影片已彻底失望。
拍《最后的贵族》时,濮存昕是中央话剧团的演员(好象是),后来接拍了很多影视,我一直以为,他已经转行至影视界。
七八年后,濮存昕、乔榛、丁建华一干人等到本市演出,才知道他仍是话剧团的演员。
假如要见识明星平易近人的风格,濮存昕便是极好的例子。
那年他已经四十五岁,仍面目清如,高大,和气,看去比实际年纪小了七八岁。不是他拿出身份证来,谁也不能相信他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
他提了一件西装——大概是演出要用的——和行李进酒店,每天八点与中午两点,我们负责要叫醒他们。
第二天大家即笑不可抑地互相转述,说他昨夜二点起床。
原来他于迷糊中看到表针指向二与八,以为是八点过了十分,跳起来便往电梯跑,等到了已经打烊的餐厅,才知道那是二点四十分。
同行诸人大笑着过来拍他的肩,其余人偷偷挤眉弄眼,濮存昕也笑,并不说什么。
我听到的时侯十分惊异,只不过八点过十分而已,若是我,恐还高卧不起。
后来知道了,他们都是敬业的人,极不好意思的是,本来是我们负责要叫醒他们,有时竟反被他们叫醒。
早上八点的早餐,我们八点过五分到餐厅,自以为已经很早,待到看到他们已经围在一起吃得差不多了,才相顾失色。
这样的情况,当然有些窘,趁人离座时悄悄坐下,忽然对面一把温和的嗓子问:“姑娘,你要喝什么?”我还没有看清楚面前的是豆浆还是牛奶,濮存昕已经拿一个空碗站了起来。
非常震惊。
印象中的大牌,应该都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拖拖拉拉,高谈阔论才对。
而这位大牌,在为艺与为人已这样了得,谁知道还有更过人的地方。谁能想得到潇洒倜傥的他是小儿麻痹患者,如今仍未完全痊愈?若不是他几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恒地做治疗运动,他的肢体早已萎缩,而这样的运动,将是一辈子。
大家问到他现在身体的时侯,他也只是笑,英俊的脸上一片温和,并无一点以此为苦的感觉。
演出当天效果算是不错,彩排当日就已经来了不少了。原先担心的冷场并未出现。下了舞台的濮存昕拎着他那套西装穿过台后的走廊时,许多人也不知从哪里偷偷上来的,拥上前来请他签名与留影。工作人员已经拦不住了,濮存昕一边不停手地签着一边往后退,直到顶住了墙壁。他的脸上,仍然是那片温和的笑。
多半是为了他在英雄无悔中的出色造型罢。
而我记得的是他当年的翩翩儒雅。
这许多年来,他的气质未变,而他和光同尘的赤子之心,看来竟也丝毫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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