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尘集》
黄裳的作品,我零敲碎打的买,到现在还没收齐。这一本,是作者年轻时的文字,分《锦帆集》、《印度小夜曲》、《关于美国兵》三部分。很浓的生活气息和时代感,隔了半个世纪,仍然极能打动人的。好文章,不受时空的限制;书中反映的一些现象与问题,到今天仍有它的现实意义。
抗日战争时,作者曾以翻译官身份,在中国驻印军中,与美国人共事。提到美军和中国军队,制度、管理、待遇各方面的天壤之别,对比之下,不胜感慨。我向来对军队生涯抱好奇向往心,看到这些旧事,却气得直想哭。
而且很多可笑荒唐之事,今天仍未绝迹。都说中国穷,可利用的资源只有人,恨不得当成牲口来使,又比牲口懂事,几句口号就能让小兵们饿着肚子去捐躯。一直如此,天经地义。
又联想到另一些事,觉得很无聊。这些话题,牵扯起来,说不完,又岂是我能懂得的,不提也罢。
《恋都》
无奈地发现,外国文学方面,我简直就是个大土鳖,那么多的好东西,即不知道也没看过。张爱玲参加旧俄贵族的晚餐会,因为没去尝各色馅小包子,后悔得直踢自己。我是连包子的影儿都很少见到,所以更窝囊。
三岛由纪夫,这只包子的味道,这回是头次尝到。唔,很对胃口的样子。
两个中篇故事,都围绕事业有成的成熟女子展开,描述她们的爱与欲。《恋都》里能干的爵士乐团女经理,任何时候都镇定从容,包括面对死而复生,由狂热军国主义份子,变为美国情报人员的初恋男友,日本女人骨子里,代代相传的强悍精神,真很可敬佩。
《肉体学校》,描述富有独立的中年女人,从对年轻男妓的肉体迷恋中解脱开来,获得了对情爱更深层认识的过程。其中充斥着招妓、异装癖、同性恋、性乱、明目张胆的调情,可怪的是,仍然给人(也许只限于我一个“人”)健康明朗的感觉。
没办法,这些人,把有违伦理的事,做得、说得如此坦然,不由不看得我心花怒放。前些日子看大岛渚拍的《感官世界》,阿部定拖着她的店老板情人,无时无刻不在性交,被人撞到时,脸上就是一付直率的表情,因为毫无羞耻感,看起来竟形同于无邪。
实在是,文学无禁区,不回避不粉饰,才能更深入事物核心,才有可能生真正的大悲悯心。胆怯的善念,在接近生活真相的程度上,完全不及恶毒的怀疑,或者质朴的好奇有效。
网上搜了一下资料,三岛其人,两次获诺贝尔奖提名,肉体自恋拍写真集,空手道升到黑带,成立极右组织,鼓动政变不成剖腹自杀,据传还是同性恋,啧啧,真是个精力充沛、精彩纷呈的家伙。
《书宛雅奏》
当代一些作家们关于书的闲话,没什么多说的,如果也是一位爱读书藏书的人,当然会对这类的集子抱有深深好感吧?
知道自己对书是爱的,否则不会常常见到书店走不动路,或者半夜里站在书橱前,冲着排排书脊傻笑。但可否自封为一个“读书人”呢?总以为,做个真正的读书人很难,首先要善于从书中吸取营养,得到学识和修养上的提升。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是一厢情愿的理想,但至少,吞下去了那么多人类文明遗产,也该培养出些良好品性,如正直,如诚实、宽容、悲悯,以及多多少少的一点智慧。
纵情书中,又超脱其外,不能为书所役。为书所役的话,一种是读书读得丧失了自己的头脑,另一种是藏书藏出了疯狂的占有欲,都没意思得很。
这么想来,煞有其事,十分好笑,还是拉倒罢。
《怪谈绘卷》
最近狂爱读“鬼”,每天在鬼话坛子翻贴,突然看见有人转贴李碧华的灵异小说。看了一篇,赶紧看第二篇、第三篇,赶紧用GOOGLE搜出她所有的文字来。
相依为命的母女,守着出色好味道的卤水鹅店,人人钦且同情。谁知道这家作为丈夫与父亲的那个男人,十几年前据说抛家弃女的那个男人,竟然就化在一缸陈年卤水里,每天泡制出鲜美无比的卤水鹅来。
为男友所弃,不得已做人流的年轻女子,狂乱不舍中将打下的胎儿吃进肚里。
《吃卤水鹅的女人》、《吃眼睛的女人》,一“吃”字系列,写出无数诡异凄凉。其他如《纠缠》、《逆插桃花》、《水袖》,收录在这《怪谈绘卷》短篇小说集内的,全是灵异之极的故事,看了之后,背心发冷的同时,只觉得从那恐怖的死界中,折射出来的,仍是无限的人世悲凉。
能将通俗娱乐的故事,写出一份感人的悲凉,正是李碧华的才情所在。这份才情,又是天赋异秉,叫他人无计可施的。
《礼拜五与太平洋岛上的虚无飘渺境》
鲁浜逊的荒岛,被幻化为充满生殖力与生机的女性,在征服与沦陷之中,产生了他们交配的结晶:一个孤独的,井井有条的文明国,还有大片的带紫色斑点的金曼德拉花。
一个太平洋岛上的虚无飘渺境,一个现代人想象中的理想国度,诞生了。
米歇尔.图尔尼埃对《鲁浜逊飘流记》别出心裁地加以改写,在这里,鲁浜逊成为一位创造者、一位富有诗人气质的思想者。他怀念与向往现代物质文明,同时又在原始环境中,体会到自然的博大静谧。与其说他是因海难僻居荒岛的倒霉蛋,不如说是现代文明中,一个失望灰心的飘流者。
礼拜五也是个矛盾的角色,他的原始活力,破坏了岛上辛苦建立起来的秩序,动摇了鲁浜逊的文明观念。然而,正是这个人,在鲁浜逊厌恶文明社会,选择留在荒岛上时,毫不留恋地偷偷登船而去,直奔岛外的花花世界。
作者富有瑰丽的想象力,岛上生活被描述得充满粗犷原始之美。而鲁浜逊性欲无法发泄,在地面挖孔,聊以自慰,精液播洒处,长出传说中的催情草--曼德拉花,实在看得让人瞪目失笑。
《罗生门》
在夜晚,阅读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击力,让人惊动而且愉悦。
芥川,是个辛辣无比的天才。在三十五岁正当盛年,服药自杀的他,笔下涂抹罌蔌花般的色彩,绘成一卷残酷华丽的《地狱变》图。
喜欢芥川,是为了他在冷酷地将诸多阴惨的故事推向读者眼前时,仍可感受到那文字后的悲悯与同情心。他让人绝望,却又在绝望中守望一线朦胧的美与善之光。
所以,贫女阿富为救一只猫的性命,不惜牺牲贞操;《偷盗》里作恶多端死到临头的强盗们,会围着痴女阿浓的初生婴儿,露出天真的笑容。
可他却自杀了。遗文中说到:“我是失败了,但是,创造我者必然还会创造他人,一棵树的枯萎只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只要保存着无数种子的土地依然存在。”又说,“所谓自然的美,是在我'临终的眼'里映现出来的。”
则是,死亡真没什么可怕的。
《文言津逮.文言与白话》
张中行的作品,以前很少看。大抵是没有时间吧,他的每本书,都那么厚厚一大本。这一阵子偏偏时间充足,又赶上五元书店里碰上便宜货,不买白不买。
《文言津逮》,介绍文言的一些基本学识、学习方法;《文言与白话》,则是分析文言与白话文的各自特点与相互关系。本以为会枯燥,其实一点不。张中行是做学问的人,却并没有多少学究气。书中所述,看似入门知识,其实是近代以来,学术上纠缠不清的一些东西,被他从容不迫,用浅显的话一一摆开,说得非常晓畅、明白。
所以很喜欢,用睡前时间看完了,觉得颇有所获。
《闲话闲说--中国世俗文化与小说》
阿城著,此阿城便是写《棋王》、《孩子王》的那位。印象中,一直以为阿城是只写小说的,没想到他学识上亦很渊博,兴趣范围又广,常看到有“阿城”署名的书,竟以为是不同的两个人。又有一个叫“阿成”的,写过什么东西,已忘了,只记得曾在书店里翻了翻,不喜,连带着这个“阿城”,也往往只是对之游目而过了。
如果不是在书话里看到一篇关于阿城的贴,真不会拿起这本《闲话闲说》来翻,一翻,却放不下了,掏钱买了,坐公交回家的路上,就看完了一半。
谈话式的短文章,一篇篇连续下去,内容如题,妙语不断。这种如同读者对谈的文体,是很亲切吸引人的。看到会心处,会想跳起来拍拍对面作者的肩。
阿城写此类东西,文字风格很怪,以前看过他谈候孝贤的一篇,就已隐约感觉到一些,完全不同于他的小说文风。主观且感性,禅家机锋似的敏锐,语气是简洁而极自信.....
竟与胡兰成有些仿佛。胡亦是国学底子丰厚,心窍极玲珑的人,但,怎么会?
《日本文化史》、《日本近代史》、《性法医学》,匆匆过了一遍目,纯粹出于好奇,脑子里一团乱七八糟,所得收获,大约是增加了些吹牛胡侃的谈资吧。做笔记是没力气了,在此,为它们哀悼一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