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旗>>支持个人>>这么笨蛋

 主题:小武(影评)

这么  发表于2002-04-25 11:51:34.0


 

脏乱狭窄的街道,两旁排列着新建的格子楼和破旧的平房,路上跑着摩托车和鸡鸭;到处的墙上都涂着标语,字体拙劣粗大;电视上的本地新闻中,人们挂着比现实中更呆滞紧张的表情,新闻过后,便是大堆的听众点歌...... 乡气与新潮,破败与繁荣,焦燥与麻木,混乱地掺杂。一个九十年代中期的内地小城,这里有我曾熟悉的气氛,它真实而黯淡,和着街道上摩托车扬起的灰土,从屏幕上、记忆里扑面而来。 小武是个熟练的手艺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实际上,他是个小偷。小偷是个不光彩的职业,但也是种职业,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小武的生活,与这里大部分的人没什么区别,他们吃饭睡觉,拖着各自沉重又微不足道的烦恼,在一个接一个的白天黑夜,互相擦肩而过。 没有波澜起伏,情节平淡到枯燥,镜头慢慢地带着我们,跟小武在街上走,碰到熟人,说话,吃饭,洗澡,工作,回家。这样看久了,竟让人感觉有些不自在,好象厚皮赖脸地在偷窥一样。 正赶上闹严打,小武仍然隔三岔五地做活计,因为他没有别的经济来源。以前的“同事”,现在的“著名民营企业家”结婚了,没给他下喜帖,怕他出现在喜宴上,会“让人家记得自己以前也是小偷”。小武还是包了钱送去,可是给退了回来。他很生气,觉得人怎么能这样不讲义气。郁闷无聊中,他认识了歌厅小姐梅梅,梅梅要他做自己的“傍家”。过了一段时间,梅梅没打任何招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在再一次对别人的腰包下手时,小武也被警察抓住。 就这么个故事,如果想寻求影像的冲击快感,情绪的激烈冲突,那是毫无可能。然而竟无法从这个矮小、戴黑边方框眼镜,永远耷拉着头,晃来晃去的小偷身上掉开目光。甚至有时候,会有那么一点感觉到,与他的命运休戚相关,忽然心中抽痛。 就这么个故事,简单、真实、平白,似乎可以每时每刻,发生在中国为数众多的相似地域。就这么个场景,封闭的房间里挤出来的卡拉OK,录像厅里传出的港片对白,义正辞严宣传着严打政策的高音喇叭,和含糊急促的当地话一起,为它配出一组混乱的背景乐。 听到那些曾经广泛流传在城乡市镇的歌曲,似乎悄悄喻示着什么。梅梅肚子痛,可能是痛经,没去上班,小武来看她,帮她买了热水袋捂肚子。他们并肩坐在床上,梅梅唱歌,王靖雯的《天空》,“潮湿的天空下,我的天空为何挂满湿的泪,我的天空为何总灰着脸,漂流在世界的另一边,任寂寞侵犯一遍一遍.....”唱着唱着她无声地哭了。她和小武,他们的天空,即使偶尔重叠,相互取暖,仍然无法为彼此拨开阴霾。 小武终于开始练习卡拉OK,在空无一人的澡堂里,扯开嗓子,独自高唱走调的《心雨》,“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雨,我的思念是不再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你......”镜头拉上去,拉上去,是澡堂空旷肮脏的屋顶。这个卑微小人物的内心,未尝没有对美好纯洁生活的向往,或许隐隐约约到他自己也感觉不到。可是,屏幕外冷眼旁观的人能看得见。看得见又如何,屏幕内外,隔着不同的生活,有那么多忧伤而相似的生命。 “我站在烈烈风中,剑在手,问四方谁是英雄。”屠洪刚的《霸王别姬》,一度是城乡各处,卡拉OK歌厅中的热门。耷着脑袋,大两号的西服在身上晃来晃去,当小武干完他的手艺活后,或只是无所事事地闲荡在街上,这歌声,莫名其妙地尾随着他的脚步,荒腔走板,突隐突现,形成一种哭笑不得的滑稽与荒谬。 看到一丝丝细微的感情,梅梅打电话告诉家里不要挂念,谎说自己在北京,刚见了一个导演,这是她曾经的梦想吧,如其他年轻、好看、初入城市的女孩子一样;小武追着母亲问他给她的金戒指,是不是被作为见面礼送给了老二的对象,他一句句紧逼着问,语气越来越强硬,越来越委屈;小武对朋友喃喃地回忆:当年和“同事”小勇住在北京的旅店时,他答应当小勇结婚,要送十斤钱的红包--那时最大的人民币面额还只是十元..... 更多的是麻木无奈,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飘飘荡荡,不可靠,让它们异化的也许是金钱,是时代,是粗糙磨人的现实,也许没什么值得认真计较,历来如此,自从人组织成社会就是如此,太阳底下无新意,甚至没有新的泪水。 老二要结婚,对象是城里人,父亲召集全家开会,要老大和老三(小武)每人赞助五千块钱,兄弟俩哼哼哈哈,不肯应承,可能是的确没钱。老头儿无奈地吧着烟,苦着脸。当小武追着母亲问金戒指的下落,老头儿终于发作了,跳起来拿棍子赶小武出家门:“我把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子孙!” 小偷的身份,并未把小武从社会交往中划离。他的家乡,磕面撞头的都是熟人,都知道他所谓的“手艺”是什么回事,但大家都习以为常,包括那个相熟的老民警在内---只要他不把手伸进自己的荷包。都说他不学好,却也没有太多的道德义愤感,只是觉得他没出息,不象人家小勇,成了“我县著名民营企业家”,结婚时,连电视台的记者都来采访祝贺。可是,做走私香烟生意、开歌厅,谁的钱比谁干净多少?小武如是说。 惯偷小武终于落入法网,歌厅小姐梅梅终于跟着某太原客人走了,小武朋友经营了几十年的小店,因为城建改造,也是说拆就拆,只不知能搬到哪里去。 就这么个世纪之交,热闹而喧嚣,高楼不断地起,商战销烟弥漫,披着各式外衣的文化潮流,轮番登场,不断刺激媒体的兴奋点。上海、深圳、北京.....都市的繁华如乱花渐愈迷人眼,一切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变化的波浪也冲击着汾阳之类的内地城镇,夹在乡村与大都市中,既不屑于乡村那般逆来顺受,由衷向往大都市的财大气粗,地域、政策、文化上又没有机会,没有人曾经给过它们机会。它们只能尴尬万分。 小武也没有机会,他是个平庸、委琐的小人物,生活不正当,没有目的,在政府的高音喇叭里,他是害群之马。越是生活在底层,越得不到机会,越向底层滑落;越没个着落,越急功近利,生活状态越变得浮燥与麻木。如同置身一场身不由已的急行军,匆匆忙忙,竭尽全力,可是总也赶不上,远远地落在后面,失去的东西历历在目,却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该责怪谁? 象太阳落山时,高楼背后长长的影子,象华丽衣饰下,苍白疲软的躯体,小武,和小武生活的环境,在这个踌蹰满志的时代里,在在皆是,沉默无语。 谁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用图文帖子回复 用所见即所得帖子回复
用 户 名           密 码     新用户注册
标    题  
标题图标  
无图标 原创 转贴 文章 问题 主意 请进 注意
你好 赞扬 反对 喜欢 不爽 有趣 无聊 好奇 疲倦
摆谱 高兴 忧愁 吐舌 发愁 挤眼 生气 大笑 大哭
晕倒 弱智 急死 鬼脸 羞涩 傻笑 伤心 痛苦 恶魔
帖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