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蔬菜我是生吃的,萝卜番茄之类固然生吃,连青豆茭白也不放过。
很小的时侯寄养在外婆家,家人把我放在床上,青色帐幔垂下来,拿洗净的小段茭白给我吃,生青脆嫩,我似乎记得她们到田头去把茭白拔起来,剥掉叶子拗成小段的情形,仿佛我就跟在她们后面,但如何我又在床上?记忆纠缠不清。现在再吃生茭白,咬了一口问自己:这样东西也能生吃吗?
到现在仍然吃的是胡瓜,萝卜和番茄。
胡瓜就是黄瓜,但是家乡的胡瓜颜色清淡,作嫩绿色,那深青色粗如儿臂且生满倒钩刺的,要远在念高中以后才见识到。胡瓜形状胡乱,如拳,如棰,如弯拐,如直条,各各有之,那时卖得便宜,家人碰到过五分钱一斤的收摊价,在菜场和家之间往来几趟,掬捧一空。
番茄也是当作水果来吃的,酸中带甜,这许多年来,仿佛只有番茄的味道是不曾变过的,变的只有形状,从拳头大缩到樱桃小,从圆滚拉成纺缍形。
萝卜的种类就多了,小时侯最常吃的是白色指头粗的一种,约略三寸长,用手指耐心地把皮剥尽,清甜微辣。母亲把整条萝卜密密切好,不切断,卧在碗中时看来仍是完整的一条,拉开来便成螺旋状、弹簧状,浸上酱油、味精,过一段时间萝卜浸渍入味,便可以用来佐餐了。小时侯顶讨厌萝卜煮熟吃,也不大爱吃这种酱油萝卜,总之入菜便不爱吃,总要在菜篮子里拣了来生吃,吃到肚子疼才遂心。后来开始卖一种红萝卜,叫心里美,淡紫色的外皮,不记得好不好吃了,但是自这种萝卜起,有了空心与实心之分。指头萝卜是无所谓空心的,那样小一条,若再空心,便成一层皮了。初到外地念书时去学校的菜市场看,黄瓜粗大倒也罢了,萝卜土豆皆比家乡所见放大十倍左右,登时目瞪口呆,心生恐惧。
偶尔我也吃青豆。蚕豆与豌豆我都试过,母亲叫我剥豆子,我也不知怎么想起来的,剥开来便往嘴里一丢,青的,中间还有待生的胚芽,有蔬菜的生涩感,总之吃起来知道是生蔬菜,或许因为青豆例不在生吃一类中,有心理负担?
大葱我自己没有吃过,但是看过别人吃,三下两下剥尽,直接醮着酱油便能咯吱咯吱咬下去,广东同学大叫:“你们怎么什么都吃!”而我手里正握着半段生萝卜。
我同学讲他父亲能拿起一条辣椒就吃,我深以为信,但是自己从来没有试过。
我还试过生吃青菜。因为从三毛的哑奴里看到,她把哑奴送的白菜扯一片叶子下来,切成细细的丝,就那样吃掉了。我也来吃,但是调配不得法,生青菜看来不象是给人吃的。
听同事讲,他在河南的时侯亲眼看到有人拿蒜头到火上略烤一烤,揉得软了便和着土沟里的水吃下去,他感叹说:“这样竟然也不生病。”醋浸大蒜头是好东西,可是真不敢让人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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