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虚无山中,青埂峰下,有一处村落,因山而名,唤做青埂村。这村中有一户人家。因主人酷爱菊花,把膝下爱女唤做菊。这位菊姑娘自小夭矫不群,琴棋书画反是小事,女红也令众人啧啧称奇。及长,菊结庐在青埂峰前,名曰:菊斋。自此,植花芸草,吟赏烟霞汐月,好不逍遥自在。
却说这一日,菊无由地一阵忧心,遂取了箫,呜呜咽咽,月光如练,更添一层静谧。正忘我之际,忽有一声笑传来,菊一惊,收了箫管,遂声望去,有一少年不知何时立于她的面前。菊正待问,却见那少年深深做了一揖,道:“给姐姐请安了。”菊倒措手不及,忙忙还礼道:“这位公子所为何来?”那少年立起,月光下竟也看清八九分,只见他长眉入鬓,眼睛炯然有神,嘴角似笑非笑,不由一惊,暗忖道:这少年却是何人?为何熟悉至此?却听这少年言道:“不知姐姐有何心事?为何今日箫中如此郁郁?”菊又复一惊,他如何知道我心中郁结之意,正待问时,却见那少年月白长袍隐隐有风流转,而此时并未有风,心中有些诧异,问:“公子何人,为何夤夜来此?又为何隐身听我箫声,只怕浊音入耳,倒污了公子清听。”这少年哈哈一笑,道:“姐姐何必自谦,却又隐隐骂我,不如直称小贼罢了。”言罢嘻嘻一笑,竟现出些许娇憨之态,菊不觉又是一愣,这少年一摆手道:“今日月色如此之好,只姐姐一人,恐也寂寞了些,不如小弟陪你。。。”顿住不言,看向菊,菊不由大怒,脸生薄晕,正待斥喝,这少年又道:“陪姐姐饮茶清谈,也不辜负了这般月色。”说罢又是嘻嘻一笑,欲抬手掩住嘴巴,却又警觉地放下。菊不由起了疑心,欲仔细看他时,这少年咳咳两声,道:“姐姐如不嫌弃,可否再为小弟吹奏一曲?”菊道:“小女子鄙陋技艺,自娱而已,实不敢献技于人前,贻笑大方。”
那少年又笑,径自取了箫管,放至唇边,试了试音,悠悠扬扬的吹奏起来,菊见他如此无礼,怒甚,正欲制止,听得曲调,不由的又是一愣,这曲子从未听过,却耳熟无比,静心倾听,只觉曲调宛转,正如春风拂面,又如秋月朗照,似乎竟是水边莲荷间的一缕清风,又如清晨花瓣草叶间的晶莹露水,一幅幅图景从她脑中掠过。蓦地,一声叹息把她惊醒,再看时,那里还有那少年的踪影,箫仍在她手中,月已西沉,而东方渐白,怔忡半日,方进屋睡下。
过了几日,菊一直恍惚,只是不见那少年踪影,就也慢慢将此事放下。
园中菊花盛开,菊常常携了花锄,伺弄这些花草,又采剪菊花,晒干晾制,准备来年饮茶之用。这日,偷闲坐在园中,取了茶具,自斟自饮。心旷神怡之际,忽觉一阵风拂过,拌着清脆的笑声,菊回头,又见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立在园中,这次,他仍是月白的衫子,腰间却多了个佩件。菊回了礼,请他坐下,复又取了杯子,给他斟上。这少年举杯看了半日,方缓缓喝下,道:“不想千年后,又饮此茶。”菊一愣,问:“千年?”少年正色道:“姐姐那日听我箫声,难道不曾记起什么?”菊摇了摇头,少年反倒一愣,忖道:难道太白金星那老家伙又骗我不成?这支“无端曲”怎么唤不回她前世的记忆?菊又为他斟上,这次少年竟看也不看,忽的喝下,菊再斟,他再喝,菊愈斟愈快,他也愈喝愈快,神色却更加恍惚,菊“扑哧”一笑,道:“回魂了,牛公子。”这少年一怔,“你唤我什么?”菊道:“三杯饮牛,你喝了几杯?”那少年方转过神来,道:“姐姐却来捉弄我。我正想事情,不想着了姐姐的道。”菊问:“你想什么?”这少年道:“难道你真的什么也没想起?”菊正欲谈笑,看他神色郑重,方收了玩笑之心,道:“我似乎看到一座山,山中有一个大湖,湖中有成片的荷花,岸边却是一簇一簇的菊花。更奇怪的是,我居然可以看到荷花瓣上的露水。”这少年抚掌笑道:“这就对了,还有吗?”菊摇了摇头。这少年很是失望,沉吟道:这该怎么办?早知如此,该把太白老儿揪下山来,让他施法,或许好些。
这时,云中忽传来朗朗笑声,这少年面上一喜,喊道:“你既来此,还不现身”。笑声方落,园中已出现一人。那少年走向前,道:“老君快帮帮我,菊姐的记忆我唤不回来。”那人一笑,道:“是谁暗地里骂我来着,说什么老家伙骗你,既然骗你,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少年嘻嘻一笑:“我哪里骂你了,俺对你的仰慕可是如天河之水滔滔不绝,象东海之广垠无边,象。。。。。。”那人一摆手,道:“小丫头又消遣我。”菊一惊,“小丫头?”看向那少年,他脸现忸怩之态:“嘻嘻,姐姐勿怪。小弟,不不,小妹只是开个玩笑。”说着悄悄转了身子,躲在那人身后。
那人走上亭来,坐下,道:“菊姑娘,在下乃太白金星。奉玉帝旨意前来点化与你。至于这个小丫头,乃我小友,名唤风的便是。你们二人数千年前在这虚无山巅的镜湖湖畔修炼,也算得是旧友了。”那少年方探出头来,言道:姐姐那时可说过,不论小妹做错了什么,姐姐都会原谅小妹的,怎么如今。。。?”掩面作哭泣状,菊道:“你又假哭,嘿嘿,你哭吧。反正你乃露水化成,水分多的很。”此言一出,菊大惊:我怎么说出这等话来?难道我真的如这老儿所说?太白道:“菊姑娘,你怎么也跟这小丫头骂我老儿?我虽只痴长几岁,怎么也喊声叔叔伯伯。岂可以老儿相称?”菊闻,忙道:“小女子失言了,只是您既为长辈,又怎么随随便便窥看他人心思?”太白一窒,那少年闷笑不止。“咳。。。风丫头,还不快快说明我们的来意?”“是是,老儿。。。”风看了看太白的脸色,又加了个“君”字。太白脸色稍霁,她又嘻嘻笑起来,笑了半日方止,清了清喉咙:“姐姐,你本镜湖湖畔的一株菊花。也是因缘巧合,一年镜湖天气骤变,姐姐修行未成,险些泄了真元。恰逢一书生经过,脱衣相护。姐姐因此而逃得劫难。那书生却受寒染上病症不久死去。姐姐修得仙体,凡尘皆忘。可是这一桩却是记录在案。所以姐姐才会被遣下界以报此恩。此时已是八世为人,尤未遇到那个书生,如到第九世犹未找到,姐姐终难以修得正果。故而玉帝遣我二人前来助你。只盼快些遇到他,也好了了这段恩怨。”
菊闻言,心中似乎被拨开了一层迷雾,桩桩件件都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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