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入夜时,琴音懒懒的偎在我的怀里。我们都不愿点灯。或许自窗外而来的月光所带的淡玉色才是此刻我们所需要的。
半刻之前,琴音已喝下了我为她准备的那杯酒。
这酒有个好听的名字——仙游儿。
我从未喝过它,但我知道这酒是极芳醇的,入口温香,而且酒性也不烈。只要是喝过酒的女子就一定喜欢这种酒的味道。
只不过喝过它的人,没有一个是可以活下来,通通都得去仙游罢了。
琴音的脸在月光下晕红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对她笑了笑。
阿郎,你爱我吗?她总是喜欢问我这个问题,特别是在我们独处的时候,问我的时候,她会认真的注视我的眸子。
听人说,撒谎的人瞳孔会缩小,我当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瞳孔。我只知道在我用十分的专注去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时,我所说的爱也同时具有了可信度。
或许,说爱她时,我的瞳孔正在因此而扩大。
可是,我对她的爱,并不会影响我要杀掉她的欲望。
阿郎,你爱我吗,她偎在我怀里又一次问我。
我在想,毒性发作的时候快要到了吧。
爱你,我认真的说,她又一次听到了自己预期的答案,一线昙花般的笑再次浮在她的唇角。
我接着说,事实上我也想杀掉你。你知道吗?若我不爱你,又怎会与你拜堂,如果不与你拜堂,我又怎能堂而皇之的成为楚歌的女婿。
所以,就算你是一个婊子,我依然会爱你。
我尽量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屋外也没有吵挠我的声响。
琴音惊惧的推开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相信任谁在这种时刻也不知道究竟该再说些什么。
我用眼打量着窗外的月光,光好柔,让我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个月夜。
琴音倒下了,她的眼角、鼻孔、耳朵,都开始往处渗血。她睁大的眼睛几乎要真的夺眶而出。现在她只能发出一阵阵撕哑的沙叫,血从她的嘴里喷溅而出。她的手痛苦的指向我,扭曲得就象一只煮熟的鸡爪。
一刻之后,那个貌美如花的琴音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头不停痉挛的母兽。
琴音,别了。我用刀割下了她的头。
在一切痛苦都结束后,地上汇了一条腥红的小溪。我的靴踏在上面会发出一阵轻轻的啧响。
如这样的月夜,是最适合杀人的吧。
二
我住的地方有一个大气的名字,它叫论剑阁。事实上,我从未在那儿论过剑。我对剑法知道不多。
你也可以当我是一个剑盲。
在我成为武林盟主之后,论剑阁更加成为闲人免入的禁地,因为这儿有着一间不为人知的密室,里面存放着三颗人头。
楚歌的,楚琴音的,还有楚雄的。
楚雄是楚歌的儿子。他英俊倜傥,武艺高超且天生才俊。
楚歌老了,他将全部的希望寄托楚雄的身上。毕竟能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非常难得。
他要让楚雄成为他的接班人,做下一代武林的盟主。
如果在那时我已是个死人的话,现在的武林无疑已是楚雄的天下。
只是,我还活着,而且死的是他本人。
做为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楚雄当然会有不少红颜知已。他觉得女人们爱他是理所当然的事,似乎他生就为了风花雪月吟风弄叶,而且我也承认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这就好比一只很飚悍的公猪,因为终究是猪的原故,就免不了要在肆意发情的时候被人剥皮抽筋。
楚雄就是死在女人身上的。那个女子叫诗诗。是我从苏杭最大的青楼中物色来的尤物。
我对诗诗说,如果你能让他和你上床。我就让你成为今后的盟主夫人。
诗诗笑了,呢喃了一声,又钻进我的怀里。
诗诗和所有的青楼女子一样,都想找一个荣华的归宿。女人天生爱做梦,就算那个梦永远只有梦的可能,她也会因此而有飞蛾扑火的冲动。
那时是四月,房间里泛着些温湿的潮气,我将她征服在自己的胯下。汗顺着背脊慢慢的流淌,握着她娇嫩的乳房,我体会着一种仿如春意的感觉。
半个月后诗诗与楚雄在一座闲亭里“偶遇”,两人相见恨晚。一个月后,楚雄死在朋来客栈的床上。
楚歌呆立在儿子的残尸前呆了半晌,终于说不出一个字,晕撅在地。
三天后我将诗诗的头提到楚歌面前。
是她杀了楚雄,我说。
水到渠成。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
三
面对月光,我的心里总会升起一种莫明的情绪。
它会让我变得象一只困兽囚在自己的牢里,左右冲突也无法解脱。
也许是月光里牵缠的那些恶梦总也醒不来的缘故吧。
我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月夜,在我们暂居的那座旧庙里,一个酒醉的汉子是如何将我的两个哥哥活活打死。又如何强奸了我的娘亲。
当时我躲在一簇草堆里,捂住自己嘴,全身瑟瑟发抖。娘的目光绝望的看向我这边,她拼命的对我摇头。
我终于读懂了她的意思——活下去!就算为了自己!
汉子杀了娘,扬长而去。我昏迷不醒。
我不能死。为了继续生存我无所不做。我不是好人,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好人。
很多年后,我仍记得他脸上的一道扭曲的刀疤。那也是我心里的一道裂痕。我发誓要亲手将它毁灭。
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江湖。我只知道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
后来,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楚歌的人。他是武林盟主,在一次巧遇中,我看清了他的脸,以及位于脸上的那道深刻的刀疤。
于是我对自己说,楚歌,有一天,我要慢慢的剥下你的皮,再割下你的头,用它来盛你的血祭我的母亲。
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一直到楚雄死后,楚歌开始病倒的那天。
四
楚歌快死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我还记得自己的誓言。
病弱的他,牵着我的手,对我说,你是我最后的慰藉,你要好好
的对琴音啊……
他又说,雄儿死了,可惜你又太老实,武功也不够好。唉……看来楚家后继无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泪眼汪汪,我说岳父,您别说这样的话!您会没事的!
——你当然不能有事,你的命得留给我。
我找到一个貌似楚歌的老头,震断他全身筋脉之后再用胡椒水烫哑他的喉咙。
最后我为他精心整了回容,这样他的外表看起来就与楚歌全无区别。
我用他将楚歌偷换了出来。
不会有人知道李代桃僵,一切都天衣无缝。
家人们正准备着后事。楚歌本来就快要死了。
在那间密室中,楚歌被我绑在木架之上,我剥去了他所有的衣服。
他用尽他仅剩的气力对我破口大骂,我知道这已是回光返照了,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
我还发现,十五年前那个飚悍的酸汉如今已经老得象棵干柴,那层衰老的皮肤无力的贴在他的干瘪的肌肉上,让我想起一件穿皱了的旧衣。
楚歌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他?
我没有回答,我只说,我答应过自己,要剥下你的皮。现在我正准备这样做。
我取出准备好的桐油,用一把刷子认认真真的涂遍他的全身。一会之后,那油便硬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用刀划开他足底及大腿内侧的皮肤,我对他说,我知道你没死,但是你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他只是不停的擅抖,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动作,我举起木棍,照着他的双肩轮流重击,半刻之后,他的血淋淋的肉身就从皮肤的切口“滑”了出来。
我终于见到了没有皮的,却仍活着的楚歌。
这种惬意用言语已经无法形容。他已经变成了一团肉,倦缩在地上不停的痉挛。
房间里永远照不进月光,可是,我却看见母亲在天有灵,她的脸庞,衬在月影里对我快活的笑。
楚歌死了。
五
楚歌死了!这个消息传得很快。
每个人都知道,在他死的那天,我和琴音守在他的床着痛哭了一
天一夜。
在我的主持之下,他的遗体被风光大葬。
至死,我还不知道那个老头的真实姓名。
于是有很多人站出来说,郑爽(我的名字)是一个极具孝心的女婿,单凭这份孝心,就可见他的仁义,他应该接替楚歌的位置成为新一代武林盟主。
我喜欢这种呼声。
事情往往会有两面性,有支持者,自然也会有反对者。另一种声音说我何得何能,凭什么就当武林盟主。
我的武功确实不高,但我知道,一定有别的方法可以让我顺利的坐上这个位置。
在两种意见僵持不下的时候,我选择了失踪。
这既会造成一种悬念,让支持派以为反对派劫持了我,增加大众对反对者的不齿。
我还可以利用这次失踪给自己一个反击的机会。
我的功夫是不好,但是排除异已,一定要自己出手么?
认识白鸽的时候,就惊艳于她的美丽,只是她的剑法比她的容貌更具吸引力。
我亲眼看见她在抬手间杀掉十二个围攻者。每个人都人头落地。
她不会知道,这十二个杀手,都是我精挑细选,派来试探她的实力的。
她也不会知道,在花雨亭的巧遇,是我故意的安排。之所以知道她爱郁金香也只因为那天我已闻到来自她身上那淡淡的花香。
我还记得娘亲对我说的一句话--乖阿郎,兄弟里就数阿郎最漂亮了,将来一定迷死许多大姑娘。
当时,我瞪大眼睛认真的盯着娘亲,我说,娘,什么叫迷死呀,不要死呀!谁也不要死。
娘抱着我开心的笑了。
长大之后,我果然不丑,这一付温文而雅的外表理所当然的成为我对付女人的工具。
我用它对付了诗诗,琴音,白鸽。还有除此之外的许多女人。
只是我明白,白鸽不会只喜欢一个外表英俊的男人。
如她这般孤傲的女子,往往比别人需要温情。我得尽力演好一个体
贴男人的角色。
想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工具,首先就要让对方爱上自己。
所以,当她真正爱上我的那天,也就是我“死”的那天。
我“死”得蹊跷,连头也不见了。根本没有线索可寻。如果她爱我,当然会为我报仇,这时,我向她提到过的每一个敌人的名字,都会成必杀的线索。
如果在我生前时,因为我的儒雅而不能滥杀的话。我死了就成了她杀人最好的籍口。
白鸽不负我的期望,她杀尽了我向她提过的所有反对者。然后又自刎了事。
那天下着雪,有人将死后白鸽的头割下,带来见我。
她未闭的眼睛空洞的注视着我,我仿佛看见她眸子里绞痛的呐喊,
我没再说什么。
差人将头葬了,看着嫣黄的泥土慢慢漫过她孤单的头颅.她凌乱的鬓发,我莫明其妙的掉下了一颗眼泪。
我已经成功。
谁也不能阻止我,我用楚家三口的人头祭奠娘亲,那个月夜的血光,终于可以用楚家的血洗清了。
我已无憾?
六年后的一个早晨,妻无意中发现了我的密室,开始时她如获至宝,兴至勃勃的闯了进去。
等她出来时我笑着问她发现了什么宝贝没有?
--什么也没有啊,只有三颗死人头骨,是谁的呀?
是么?我也不清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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