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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紫薇花对紫薇郎

这么  发表于2002-06-26 13:04:59.0


 

紫薇花开得真单薄,就是那俗名叫“百日红”的,从初夏开到深秋,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里,总显出一副寒酸的样子。现在我有点怀念这花了,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去年秋天。在我喜爱的那个城市,住所旁边,人行道两侧,就有不少紫薇树。身材瘦矮,开白、灰紫或暗红的小花,一簇簇怕冷般挤在一起。 对朋友说:“听说这种树又叫‘怕痒树’,如果用手挠树干的底部,上面的叶子就会刷刷地乱动。小时候试着去挠,没看出效果。”那日,和她打树下走过,阳光把树和墙的影子打到路上,我们的鞋跟敲打着地面,遥远而清脆的声音。喜欢的地方,有时候不得不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那些人呢,有时候会怀疑是否真的遇见过。 紫薇还是确确实实在的,从南方到北方,它命硬,到处容易生长。春夏之交时,剪下几根树枝,插进土里,浇水,过几天,就赫然生根抽芽,活了。在老家时,院子里就这么插活了两棵,一株粉白,另一株深红。 白居易的诗说:“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所谓紫薇郎,指的是中书省下官员。唐时中书省执掌军国政令、文书机要,长官中书令握有宰相实权,又设在皇宫内。古人习惯拿天上的紫微星垣比喻皇帝居处,中书省也就和紫微星拉上了关系。《新唐书.百官志》上记:“开元元年,改中书省曰紫微省,中书令曰紫微令。天宝元年曰右相,至大历五年,紫微侍郎乃复为中书侍郎。” “紫微省”这名字用得时间不长,却已经足以生产出典故了。紫薇花原产中国,当时各地已普遍栽培,因为名字与“紫微”音同形近,遂有好事之人在紫微阁前载植,可能一为有趣,二来取其花期长的特点,图个“长久”的彩头吧,“紫微”也从此等同于“紫薇”了。 白居易写此诗时,正与好友元稹同为中书舍人。彼时中书省虽被朋党宦官等弄得大权旁落,但能调进去,说起来是还颇有成就感的,不失为政治上得意的表现。所以诗中虽抱怨孤独,字里行间仍一片悠然自得。想是案牍之暇,捶捶腰腿,对着庭院中的紫薇花树,发发呆,心情蛮不错。 若不知其中典故,只从字面上看,不免让人误会有什么浪漫故事。诗人作诗,为求生动感人,玩些字面玄虚,甚至夸大其词,是难免的。而文字的效应就是怪,“紫薇花”对上“紫薇郎”,顿时带出一个绚丽宁静的黄昏--在这首诗里,太落实于故实,反而煞风景。 一些附会与巧合,紫薇因此又落了个“官样花”的别号,看看它那小巧纤弱的花朵,不能不为它抱屈。今古几个当官的不是满脑肥肠,气势凌人,几曾见如紫薇这般篷门布衣的气质? 陆游的咏紫薇诗道:“钟鼓楼前官样花,谁令流落到天涯。少年妄想今除尽,但爱清樽浸晚霞。”也曾做过中书舍人,被称为“杜紫薇”的杜牧,则又声明:“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一个把紫薇比作心灰意冷的退休老干部,另一个呢,超然知机得紧。 草木无知,有时飘零,自作多情、触景生情的是人,尤其肚子里多装了些纸墨的人。正所谓”见花不是花“--一直对“梅兰菊竹”这“四友”亲近不起来,也是为了它们承载的人文象征太多了些。但也怨不得,我对紫薇的怀念,又何尝没有自己的一点想头在内呢? 毕竟搞科学的人头脑清醒,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唐贞观中,敕下度支求杜若,省郎以谢朓诗云:‘芳洲采杜若。’乃责坊州贡之。当时以为嗤笑。至如唐故事,中书省中植紫薇花,何异坊州贡杜若,然历世循之,不以为非。至今舍人院紫微阁前植紫薇花,用唐故事也。”对这类典故,老大不以为然。 当时以诗赋取士,当官的把小谢诗背得滚瓜烂熟,治下地名却理不清,闹出“坊州杜若”的笑话,不算稀奇事。不过,“无知不是你的错,跑出来扰民就不对了。”对这笑话最恼火的该是坊州百姓吧。同是别字惹出来的事端,紫薇花与紫薇郎倒不让人反感。掉过头来一想:如果人们从来不肯容忍那些不伤大雅的“错”,从来不肯将错就错,这世界上也许会少了很多趣味与浪漫? 再科学一点,查植物大百科:紫薇为千屈菜科紫薇属医学落叶乔木,产于亚洲南部及澳洲北部,喜光、喜暖湿、耐阴,耐旱,忌涝,抗寒性强,生长较慢,寿命长。花期6-9月,秋季果实成熟。花有多种颜色,开白花者曰银薇,赤花者曰红薇,紫中带蓝者曰翠薇,开紫花者才为紫薇,因紫为正色,故统称为紫薇。其根、叶、皮入药,有清热解毒、活血止血之效。 看到书上说紫薇花煎水内服,可以治疥癣癞疮;叶子捣烂敷贴治湿疹;根与瘦猪肉同煮,则能平息牙疼......都没试过,现在的人,不是给病逼急了,谁还理睬中医那一套。中医也有意思,好象什么鸡零狗碎都能拿来入药的,篱畔墙角的平常草木,在他们那里更是信手拈来,物尽其用。想到了一句老话:“天生我材必有用”,不禁一笑。 谁道花无百日红,紫薇长放半年花。紫薇花期长,是公认的。至于它到底怕不怕痒,我没弄清楚。小时候从它身边路过,爱去挠挠,不知是不是挠得不得法,很少见它有反应。有时枝叶倒是动了,又正好刮风。而且蹲在地上,边挠边仰头上望,姿势十分辛苦。好在,现在我已经不好奇了。 《广群芳谱》上刘灏的一首诗,是很符合我心中紫薇形象的:“晚花如寒女,不识时世妆。幽然草间秀,红紫相低昂。荣木事已休,重阴必深苍。尚有紫薇花,亭亭表秋芳。”又说,“一枝数颖,一颖数花,每微风至,夭娇颤动,舞燕惊鸿,未足为喻。唐时多植此花,取其耐久,且烂漫可爱也。”想,如果是,在古代,在小庭深院,在乡间,在溪头篱畔,见到这些“夭娇颤动”着的红紫花簇,当能欣悦于她们的“烂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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