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那温暖的感觉
人淡如菊
2001-09-17 02:46:47.0
我的书柜,一向堆了很多不看的书——无非是书到用时方恨找,挤在那里待命。 有些书竟是这样从记忆里彻底消失了。偶尔拽弄不知名的书脊,才记得手头还有这几本毛衣编织大全,从前记在心里的毛衣样式和美丽的女子一页页在眼前翻开时,全身忽然起了一阵干燥而温暖的感觉,好象母亲那手织的毛衣,此时便妥贴地依顺在肌肤间。 有多久没有穿过家织的毛衣了?或许在那件银灰色尖领衫以后,便没有再收到过母亲手织的毛衣罢。 而那件银灰的毛衣,学姐上台唱歌借过它,同学去跳舞借过它,不相识的人走过洗衣池时踌躇地问我:“在哪里可以买到?”一度令我也怀疑它完美的平滑与缜密是由机器织成……后来知道确实是母亲手织的,也没有过分的惊异。 或许是因为此地没有寒冷的秋冬,终至于慢慢淡漠了毛衣罢。不记得这么多年来,是怎样度过寒季,大抵是一件薄羊毛一件厚质外套打发的。也有冷的时侯的,风呼啸地吹,阴阴地钻进肌肤里去……穿不得多孔的毛衣。 哪比得江南的深秋呢,冷,但是空气仍是干的,阳光从落叶上照过来,毛衣的细绒在风里微微飘着,身上渐渐温暖而厚实,这真是很好的感觉。 多年来母亲的书柜塞满了各个书店买回的毛衣编织大全,上海流行、欧美流行、港台流行,各式各样都有。书上的女子赏心悦目,着了各式好看的毛衣,虽然姐姐说“不过是普通的样式,是着装的人好看”,到底还是忍不住在编号旁边用铅笔浅浅打一道勾,预备让母亲编织。小心眼里权衡着取舍,倒是恨不得大半的编号都打一道勾,可惜母亲总不能织这样多的。 日子在一厢情愿的犹豫与打勾中滑走。直到最后一件毛衣寄来,仿佛也没有哪一件真是照着书上的样子织的,然而每年母亲仍买回大量的编织书,仍催我在更新更繁复的样式里选择,我也仍然兴致勃勃地在每一个喜爱的编号旁轻轻打一个勾。然后到了秋冬,我身上穿着,仍是当季本城流行的毛线与样式,想来理想与现实,不过也就是这般图样与成衣的区别。 不过既是本城流行中,仍然是好看的衣裳。母亲惯会点缀花样,柔软的绛色开司米,是横斜着白色的条子,缀着一串玲珑的葡萄;粗硬的黄色线织衫,是褛空了每一格凤爪链;蓬松的马海毛的苹果绿开衫,从前襟到下摆藤蔓扭结。都是秋天,冬天太冷,没有毛衣穿,虽然有人织出了毛线大衣,可是感觉风会穿过毛线与布料的间隙直达肌肤——冷! 我想只有秋天是适合穿毛衣的日子。 于我,只认定江南的秋天是毛衣季节。 初初到此地的时侯不肯相信这是个不适合穿毛衣的城市,仍然放假时伏在数十本编织大全上看心仪的女子,悠然神往地浅浅打一道勾。甚至还偷偷择了几本最中意的编织书和杂乱的毛线带回学校,编出一件白开衫和半件暗花的藏青色套衫,暗花比什么花样都美,精致结实地扭结在同样的色域里,只凭了光线映出它低调的美……然而穿毛衣的日子是这样少,我几乎不再需要新毛衣了,母亲寄来的毛衣也越来越少。那厚实而温暖的感觉,在燥热与阴冷迅疾的交替中,渐渐褪去。 只有书里的女子还站在温和的秋天里。她们着厚实的、看起来就十分温暖的毛衣,跑,跳,或盈盈笑,身后是风里的落叶,一派苍黄的颜色。 是的,如同记忆中的毛衣。 十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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