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论道蒙泽——江枫与庄周对白
江 枫
2001-10-10 11:53:46.0
论道蒙泽 ——江枫与庄周对白 避开现世的嘈杂,穿过前世的喧闹,溯着时间的水流,我回到了千年前的蒙泽。 伫立泽畔,我抬头望见了战国的天空,还有一轮暖暖的春阳。 岸草茸茸,蝶影翩翩。 水面氤氲,鸟声婉转。 一大朵载着哲思的云彩,从头顶飘过……又是一大朵……飘过…… 忽然,有隐隐的琴声,从水面上荡过来。 水面上没有舟。 我绕过一片沼泽,一片浅滩,向琴声寻去。 原来,须眉皆白的庄周,正席地而坐,鼓琴而歌: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 天下有道兮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兮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福轻乎羽兮莫之知载, 祸重乎地兮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兮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兮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兮无伤吾行, 吾行却曲兮无伤吾足! …… “先生,你身后的历史,文明虽突飞猛进,痛苦却如影随形,向人类追杀而来,哪里才是我们的憩园?” “哈哈……江枫!难道这蒙泽的风光没有告诉你什么吗?” “我知道,湿烟袅袅,嫩草萋萋,游鱼相忘于江湖,云莺振翮于蓝天,万物同源,诸象归一。但我还是感觉,人毕竟还是万物之灵长,又怎能与鸟兽同栖?!” “江枫,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我并没有主张人类必须回到茹毛饮血的远古,我只是说,在自然的背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万物从它而生,又照它暗示的方向而去。所谓回归自然,就是使自己的一切行为,都丝丝入扣地合于这一暗示。鸟兽能合于它,人类却不能;鸟兽能自自然然地合于它,人类只能莽莽撞撞合于它;人从莽莽撞撞走向自自然然的过程,就是求道。” “人不如禽兽,就是因为禽兽比人更合于大道?” “是的。所以,你不能说痛苦在追杀人类,这一切都是人咎由自取!” “那么,什么是道?” “按你们现代人的说法,道,就是自然秩序,道的演化,就是自然秩序的扩展。” “我明白了,先生之所以爱亲近自然,垂钓,鼓琴,放歌,漫舞,羡鸟鸾之高飞,慕游鱼之自在,陶然忘机,甚至让庄周梦蝶,让蝶梦庄周,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自然。” “不,不是山水自然!自然有三重境界:一曰山水自然,像你我眼前这美丽的蒙泽;二曰大自然,包括天外天与天内天,楼外楼与楼内楼,以及鲲鹏之外与鲲鹏之内的鲲鹏;三曰自然秩序,就是使自然成为自然的自然力量。” “先生表面上亲近的是蒙泽这山水的自然,实际上是在通观大自然,并借大自然以体悟自然的秩序。” “是的。江枫,你听这琴声,初听嘈嘈切切,如风声雨声;再听阴阳顿挫,如万物和声;续听寂寂寥寥,如郁雷无声。” “寂寂寥寥,郁雷无声?” “对,这就是自然秩序在静默和庄严中的渐次扩展!” “先生,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违背自然秩序呢?” “江枫,你问得好!西方人把一切都归诸原罪,而原罪背后是什么呢?” “什么?” “原智!” “原智?” “对,原智!大道赋予人以智慧,就是要人们以更自觉的方式进入混沌,或者以更混沌的方式澄明自觉。但我那个时代,人类尚处于童年,至于你们现在的时代,比童年也好不了多少。而童年是不更事又爱惹事的年代,所以才有征伐讨掳,才有自戕他戕!此外,人们还用自己那点还没有发育完整的可怜的才智,企图超越自然,建设他们理想中的乐土,殊不知常常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先生,可人类不能没有理想啊?” “但是,人类的理想,不在未来,而在过去!” “过去?” “只能是过去!” “你是要我们回到过去吗?” “哈哈,过去也有三种。一是语境上的过去,战国就是你们的过去,像尧舜是我们的过去一样;二是物境上的过去,井田是你们的过去,像洞穴是我们的过去一样;三是心境上的过去,淳朴曾经是你们的过去,像无知曾经是我们的过去一样。回到过去,不是让你操禽言,着兽皮,居洞穴,而是让你的心境与自然的秩序同一,让你的行为与自然秩序同一,让你的一切企图都回到世界最初始的目的之中去!” “先生,难道人类普遍期冀的和平、富庶、自由、民主不符合自然秩序与最初始的目的?” “江枫,人类的理想,不是人替天行道换来的,不是人代天立言讲来的,这样的理想都是妄想,是乌托邦,是对自然秩序的反动。真正的理想,是自然秩序衍化的结果。” “难道我们就不能前瞻未来?” “历史上有多少所谓高屋建瓴的圣人,他们前瞻出的乐园,不是成为吊人胃口的乌有的酸梅,就是引领我们误入其中的陷阱,我们都是被理想害苦了的族群!所以,一切真正的进步,都是回归,回归到世界最初始的目的中去!” “那么,我们如何回归最初始的目的呢?” “回归是一个选择的过程,选择还是有三种。一是圣人,你们现在管这种人叫领袖,他代表我们选择。二是我们自己选择,你们现在称呼这种做法为民主。三是自然秩序引领我们去选择。圣人不死,盗贼不止,三种选择中,第一种选择是最糟糕的,第二种选择稍好一些,最好的是第三种选择,无为而择!” “这就是先生总强调无为的原因吧?” “是的。” “先生,我明白了,所谓无为,于个人就是没有刻意的、崇高的、甚至所谓能动的行为,于社会就是没有替天行道的、为民请命、代民立言的圣人或集团,于根本的旨意就是不违背自然的秩序!” “江枫,你说的好!我们要无为而生,无为而死,领袖要无为而治,黎民要无为而择……” 说到这时,微风细细,起于青萍之末;雾霭散去,隐于林木之间。眼前一片澄明。 先生重整衣冠,再理琴弦,临风端坐,对水而弹。 和着庄周的琴声,我作歌曰: 在茫茫的宇宙里, 天空在运送着星辰, 大海在运送着浪花, 河流在运送着舟楫! 而无所不在的道啊, 在运送着我们。 我们从何出来? 又要往何出去? 大道又要把我们送往哪里?! 送往哪里? 哪里? ………… 庄周兴来,与我和歌曰: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 天下有道兮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兮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福轻乎羽兮莫之知载, 祸重乎地兮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兮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兮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兮无伤吾行, 吾行却曲兮无伤吾足! …… 江枫写于野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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