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笨蛋
悲痛的往事,或者,夜晚的孤独
这么
2002-10-11 19:08:05.0
有这样一个夜晚,寂静,阴暗,你走在熟识的城市的某条路上。还是那些代表着一个个家庭的,疲惫不堪的灯光,路边那些寥寥的模糊人影。公园,恋人们的喃喃絮语,让你嘲笑地记起曾经的青春冲动;河流,闪烁着黯淡的微光,穿过城市,在你的眼皮下流动。你觉得空气象河水一样寒冷、无孔不入..... 就在这样的夜晚,你独自一个儿,突然打了个寒噤。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人,某段时光,一截子曾被遗忘的往事。那个人是谁无关紧要,也许他或她早已死了,或者象你忘掉对方一样忘掉了你。那些事情,可能很隐秘,更可能在一段时间内人所共知,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起,除了你。至于你,你不能确定,当一切都消逝之后,自己能否成为别人记忆中的一块陈迹。 这个时候,你发现了喝一点儿酒,在人群中坐坐之可以谅解。信步走进一家低级混乱的酒馆,以前你从不来这种地方。和那些身份可疑的人呆在一起,你不说话,你对他们视而不见,你只是不想看到自己如此孤独。 你早已对孤独习以为常,对事物洞若观火。你怀疑一切,又能够步伐坚定地度日。你不年轻了,正因为如此,往事的袭来,才象今夜这样偶然,其势汹汹。 没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举个例子吧,你,达菲先生,多年来任私营银行的出纳,生活有规律,用散步和音乐消磨每天夜晚的时间。没有同伴、朋友,没有加入教会,除了在圣诞节拜访亲戚和参加他们的葬礼,不参与任何多余的社会活动。唯一具冒险色彩的事,就是有时盘算着在某种情况下抢劫自己供职的银行,想想而已。对了,你也写文章,译书,一位“知识份子”。 一天晚上,你在音乐会上遇到了那个已婚女人。你和她约会了。你借书和乐谱给她,影响她的品味与爱好,她向你倾吐她的生活,象母亲一样对你纵容。你们共同度过了很多夜晚,你很喜欢自己的思想和她的交缠在一起,甚过喜欢相互缠绵。 她似乎爱上了你,你的灵魂却发出了坚守孤独的宣告,你想你更需要平静自如的生活。在她的热情爆发更多之前,你避开她,你们断绝了往来。 四年后的某天,你在报上看到了她车祸身亡的报道。还知道了出事前的两年,她变成了一个酒徒。当然,这与你无关。你只感到厌恶,为她的酗酒,和被新闻报道渲染得平凡庸俗的死亡。想到曾经把她引为灵魂伴侣,你羞惭极了,觉得她一钱不值,更加赞同过去自己和她分手的明智举动――现在,一切结束了。 可是,夜色降临,回忆来了。你神经紧张,不想回家。她的音容占据了你的思想。你在想,当初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你也许并未爱过她,此刻却深感内疚。最糟糕的是,想念诱使你重新审视自我的孤独,发现你被排斥在人生盛宴之外。她呢,那个被你排斥的女人,倒已经在死亡中获得了安祥。 在黑暗中,你感觉到她,听见她永远不会在这世上重现的声音。开始了解,在那边,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她独个儿过着怎样的生活。虽然你知道,孤独是与生俱来,命中注定,这一刻,当想象中她的孤独,撞击着你的孤独,你感到哀从中来,不可或止。 这是一个故事,本身不值多提,有没有登着噩讯的报纸作回忆的阀门,也不重要。你只是小人物,没有人关心你的情感与私生活,当你死去之时,不在乎是否有人记得你。你从不抱奢望。但是,忽然之间,有了这样一个夜晚。 在黑暗中,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那个人、那件事,回忆亲切并令人痛苦。你明白什么都已无法挽回,被你遗忘的,将你遗忘的,那一切,和你不再产生关联。你不需要别人,也不再有人需要你。时间催生的孤独,比夜色更深,比想念更远,比时间本身更残忍。 一切终将完结,我们都会衰老,死去。并不知道这种选择,与那种选择,哪一种更好。也不知道如何避免悲痛。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成为往事,未来还很长。在目前,我们并不知道,在某个沉默的晚上,我们可能会想起些什么。 今天晚上,明亮的灯光下,我在看这篇短短的小说:《悲痛的往事》,登在一本地摊上淘来的《译林》上,作者詹姆斯.乔依斯。它让我心中伤感,向窗外看去,与往日的每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将来还会如此。我在等待,当一个又一个的夜晚经过自己,当回忆如黑夜般围绕上来,希望届时的我,能够做好安然屈从于往事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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