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笨蛋
栀子同心好赠人(随笔)
这么
2002-04-24 20:12:37.0
老家在江北小镇,端午前后,雨意潮湿,老太太们开始也上街卖栀子花,街头巷尾,默默坐着,脚前一块摊开的蓝花布,上面一堆雪白芬馥。挑几枝半开的回家,随手寻只空碗,倒些水,放进去,满屋的香。 栀子的香气在花香中属于浓烈的,甜而且暖,然而闻着不腻,有清润的感觉。 到北方后,没有再见过栀子,端午节买粽子吃时,就想起它来了。老家那些老太太们卖枙子,总会在花瓣上洒些水珠,显得鲜嫩。但有时,也的确真的是雨水。 上初中的时候,流行席慕蓉的诗。现在还记得一段: “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 如果能深深地爱过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 就只是回首时那一瞬间。” 很温婉的少女情怀。想起,若满山坡开满栀子,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闽中、台湾山地,栀子是当作农家作物来种的,可以提炼香料,亦可入药。所以满山遍野,应当并不罕见。 席慕蓉在诗中,非以栀子花来作为爱恋的背景,也许一是因为常见,二是因为那种覆雪般的洁白,那种弥漫的香氛,能让人徒起莫名感怀吧。 有时候,一种气味,便是一段回忆。 在古代,栀子曾被作为男女结同心的信物,梁朝徐悱之妻刘三娘,寺院中见到一少年头陀,感而作诗:“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同心何处切,栀子最关人。”有夫之妇,爱上小和尚,而且写诗直陈此事,而且是在大肆弘扬佛法的梁朝,这女子风格可谓大胆。齐梁贵族生活腐化,诗风绮艳,由此也可见一斑。 然,未必不动人。 唐韩翃诗中也说:“葛花满把能消酒,栀子同心好赠人。”这家伙是大历十才子之一,清代袁枚曾治一印曰:钱塘苏小是乡亲。用的也就是他这首诗中的句子。 提到穿一件罗纱大褂,和苏小认乡亲的袁子才,由不得要想起鲁迅,先生在散文诗集《野草》中言,灯罩的一角画着一枝腥红的栀子,“腥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先生是江浙人,对栀子当然很熟识。只是,印象中从未见过栀子花有红色的。后来看书,才知道果真有种变种的栀子,在深秋开出红花,只不知道,香气是否依旧。 梅子熟时栀子香。栀子很早就出现在中国,也许是原产。据说花形象酒器卮,故被称为卮子,后来就叫成了栀子。对这些,没肯下功夫去考证,姑妄说之。又言有木丹、越桃、鲜支等别名。自家看的书少,也懒去管了。 只记得自齐梁以下,直至唐人诗文中,已多用栀子之名。 李商隐《河内诗》中道:“入门暗数一千春,愿去闰年留月小。栀子交加香蓼繁,停辛佇苦留待君。”这里的栀子,繁香飘渺,有情怀难耐般的迷茫、深刻。 李贺《感讽五首》是我喜欢的,“凄凉栀子落,山璺泣晴漏。”心绪不宁时,常喜欢找李长吉那些鬼气森森的句子来读。似乎荒蛮草木间的灵鬼低语,反比人间的热闹更令人觉得亲切。只是栀子,到底是种很少给人凄凉感觉的花。 记忆里,和它联系在一起的,是艾束、蒲叶,是粽子与金红冒油的咸蛋黄,是梅雨季乍暖微寒的天气。从老家出来后,一直独自呆在省城,忙着乱着,早忘了还有端午节这回事。今年母亲闲着无事,过来住了一段时间。从此天天有人洗衣做饭,索性乐得做甩手掌柜。 那天下班回来,看看母亲正在烧饭,便一头钻进自己的屋子,开电脑准备上网。却闻到屋内有时浓时淡的栀子香气,才想起,是端午栀子花开的时候了。探头向窗外找,没见楼下有栀子花树,脖子再伸长点,向别人家阳台上细瞅,也没有。 我自己住家,是从不养花的。纳闷半晌,心里也有些惊喜。跑出去,靠在厨房门上跟母亲闲聊:栀子花开啦!母亲笑,你怎么知道?我闻到栀子花香啦,不知道是谁家种的。母亲失笑:这傻丫头!去你自己房间再找找! 这回恍然大悟,嗅着香气,一路寻到床上、枕头下,果然卧着五枝绽开了大半的栀子花。许久未见了,对着它,不由出了好一阵子神。 不久就来了北方,天气也渐渐变冷。北方好象是很少有栀子的,想再闻到它的香气,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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