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知识
此生有幸结棋缘 (金中)
admin
2010-06-06 00:00:00.0


                 此生有幸结棋缘 (金中)
    围棋与我有着不解之缘。我并非专业棋手,然而多年来,围棋在我的生活中确实占有很大比重。

   我的围棋启蒙于爱棋的父亲。九岁时有一天在父亲单位和人对局,一位同事正好过来观战。他赞扬说“这娃能坐住”,随即带我们找其亲戚——时任西安市棋协副主席的邹国琛。邹老年过花甲,与我摆开了九子局,下着下着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能不收他做学生呢?”。从这一天起我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围棋之路。人生真是不可思议,命运往往决定于某些偶然的机遇。

    后来邹老师又介绍我找王成初老先生。王老年逾古稀,精神矍铄,早年留学于日本法政大学时学的棋。不少当地高手常聚在王老家,我同他们都从九子下起。不讲什么布局棋形,一上来就开始“野战”。西安学棋条件有限,有专业棋手是后来的事。我就是在功课之余,通过看书打谱和这种实战练的棋,可以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业余棋手”。86年获西安市青少年围棋赛冠军,88年获得陕西省业余高段位强手选拔赛冠军。父亲打听西安哪里有棋下得好的,就骑车带我登门拜访请教。风风雨雨,在西安的大街小巷不知来回跑了多少路!

   那个年代民风真是纯朴。不象现在包括学棋在内的几乎所有事,都成为明码标价的商品社会。除了邹王二老之外还有很多人,他们不计较牺牲自己的闲暇义务教我下棋,完全是出于培养后进的角度。在此对西安家乡曾给予我指导的众多棋坛长辈致以衷心的感谢。

    86年全国团体赛在苏州举行。陕西队的二、三、四台分别为董彦、我和韩晔三个小孩,在赛场颇为轰动。整个比赛下来,我和“小韩晔”自然是一盘不开,董彦还赢了两盘。可笑的是首轮广东队抽签碰上陕西(我对阵当时吴肇毅五段),按计算赢了竟然拿“负分”!也等于输。在赴苏州的夜行列车上,我和董彦兴奋地看着车厢两侧一一闪过的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欢呼雀跃,这是我们经历中较早的远行。印象深刻的是88年赴温州参加“希望杯”,抵杭州时遭遇特级台风,当夜被困在车站……。通过围棋比赛到过全国不少城市,丰富了儿时的阅历。

   不少人都向我提过“下专业”的建议。当年同时学棋的董彦、韩晔,以及后来的张森、郭北雅、孟昭玉等相继成为专业棋手,我则始终把围棋界定在“业余爱好”的范围。但围棋实质上决定了我的人生走向。
我85年被西安市一中首届少年班录取,四年后保送交大,围棋始终作为学业之外的“特长”发挥了作用。88年日本船桥市围棋代表团访问西安,我在对抗赛中第一次与日本人交手,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肩负的“国家”意识。正因为围棋是中日共通文化,通过围棋对日本有所接触并产生了兴趣,入大学时我选定日语作为自己的专业。

   船桥与西安缔结为友好城市, 90年西安市组团回访船桥。这时我大学二年级,所学的日语刚好能派上用场。我第一次踏上了这憧憬中的东瀛国土,怀着无比的兴奋与激动,一切是那么新奇!日本街道的整洁、市民的和蔼、住家的宁静,给十五岁少年的心中留下了太为美好的印象,从这时起下定了赴日留学的决心。93年再访船桥,畅游了东京迪斯尼乐园。
   交大毕业后我踏上了东瀛求学的征程。不是以前那样作为被邀的政府代表团成员,而是一个普通的私费留学生。需要扎根现实生活,独自应对包括衣食住行和学业等各方面困难。我两手空空,只有青年的勇气,和在业余界尚可应付的棋力。同时以赴日留学为契机,一种发奋图强为国报效的激情使我突如其来地开始了诗词创作,意识到文学才是我真正的事业、上天赋予的使命。

  围棋对我的帮助,这时侧重为解决最基本的“生计”问题。经过努力我终于找到了教棋的工作,在“白居大不易”的现代东京获得了生活费用,同时也节省了时间。我的硕士和博士研究课题为古典和歌。“和歌”亦称“短歌”,是日本的传统诗,内容深奥,需阅读大量典籍和参考文献。教棋使我有条件得以投身于此。上午与夜间在家读书写作,下午的外出对局实为“休息散心”。十载光阴,现在留学已步入尾声。

  这些年来下了大量的指导棋。日本棋院、围棋学校、宾馆沙龙、街头棋社,留下了多少我教棋的身影!和淡路修三、小林觉、王铭琬等多位棋手同台大盘讲解。这些人从前对于我是遥不可及的世界,没想到在日本他们竟一一来到了自己身边。在与专业棋手共同工作的环境熏陶下我的棋风变了,开始重视起“形”与“美感”,对围棋有了全新的感悟。自己的棋谱在课堂中也被作为教材使用。
  专业棋手中最为熟悉的当属工藤纪夫。早在留学之前他就到过我西安家中做客,其笃厚热忱是典型的日本东北人气质。盛夏他带我到其位于群马县北轻井泽的别墅避暑。房屋内散发着纯木清香,周围林荫繁茂,一条小溪流过,俨然是往昔的隐逸世界。我有诗赋之:“松柯密布鸟高吟,溪水临房细细音。得遂平生骛闲志,暂抛尘网卧山林”。
   正式比赛也参加了很多。97年打入东京业余围棋十强,并获日本关东学生围棋赛冠军。与武宫正树的特别对局连载于《现代日刊》报,与石田芳夫的特别对局刊载于《围棋》杂志。98年与当时沟上知亲五段的纪念对局刊载于《棋周刊》报。99年获首届在日华人围棋赛冠军。03年获东京赤旗名人战冠军等。在林海峰家的研究会中与很多年轻专业棋手和院生拍过快棋。我甚至“体验”了一次日本棋院的专业入段大循环赛。这是榻榻米上的马拉松,一日一局,一周三局,全程绵延两个多月。我一上来即五连败,最后五连胜,整个成绩正好胜负参半,其中对院生A组战绩7胜1负,聊可自慰。连续九年代表关东地区出场了全日本学生十杰战。这是唯一研究生可以参加的全国学生大赛,赛场每年京都与东京交替。通过这一赛事我五赴京都,恰值红叶时节。周恩来的雨中岚山、竹林参天的嵯峨野、白鹭悠然飞起的鸭川大河,一一咏入了我的诗集。

   我曾作为东京北区围棋代表团的指导赴北京宣武区,数次组织“金中之友访问团”到西安交流,其中包括淡路修三夫妇。在东京创办了自己的棋会,接洽安排以胡煜清为主将的上海财大围棋队访日,与日本实力最强的东京大学比赛。今后也希望为中日围棋交流发挥自己的作用。

   日本的围棋爱好者多为文化修养较高的老年人。在我教棋的学生中有三位特别值得一提。

   日下部澄义退休前任东亚再保险公司社长,七十多岁才开始接触围棋。现接近业余初段,学棋之热忱不亚专业棋手。为人豪爽大度,言谈幽默,如讲保险行业的经典笑话是:“谁有本事能让爱斯基摩人办火灾保险谁是英雄”。阅历丰富,十分健谈。每次我给其夫妇教棋三小时,而在之后的餐桌上也往往攀谈至三个小时。他给我大讲国际关系和世界风情。我曾在澳洲研修结束后顺路纵越新西兰,完全是受其“怂恿”。有时到其位于温泉地箱根的公司疗养设施“青云庄”小住。葱郁的青山映入眼帘,夏日聆听杜鹃的婉转啼鸣和起伏的蝉声。夜间漫步庭园草坪,纱幕一般的雨雾丝丝飘下,恍如置身于梦幻世界……。

    坂田武雄会说一口流利的“山东话”,和蔼可亲。其经历本身就是一部中日现代史,颇为传奇。少年时到中国当学徒,以后自己开办店铺。抗战爆发后在中原大地作生意游刃有余,阎锡山部队想召其入伍。解放后创建松屋商事,是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前与中国开展贸易的少数公司之一,受到周总理接见。编辑出版过中国当代画家名典。坂田除了同我下四子棋外亦学作诗,写绝句已有模有样。为掌握词汇居然把整个汉语字典通读了一遍,其八十五岁高龄尚孜孜求学之精神令人感叹!

   浅野利昭退休前为东京芝浦工业大学德文教授。除了爱棋外,还对中国诗词进行着细致钻研,辄引“晚年唯好静”表达对王维的倾慕。不久前我在东京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金中汉诗朗诵会”,登台背诵表演了在日本脍炙人口的《长恨歌》《归去来兮辞》等名篇。中国诗文在日本自古以来通过日语训读文阅读,只达其意,未传其音。通过舞台朗诵的形式让日本人了解唐诗的音韵美,在日本属于破天荒之举,其准备工作十分艰巨。浅野先生对我的大胆设想报以极大支持理解。他鼓励我放开手脚,象歌德那样不以辛苦为辛苦,以积极的行动向自我挑战,向大诗人的目标攀登。东京安桑布尔剧团以上演德国布莱希特戏剧知名,其剧本翻译主要出自浅野之手。他带我到该剧团咨询舞台事宜,并让照明师亲自到朗诵会场勘查,为我出谋划策四处奔走。朗诵会得以成功实现,离不开浅野先生的鼎力相助。

   这三位长者都是热爱中日和平的友好人士,是我在日本这些年来最为亲密无间之友。他们虽年过古稀,但对生活的不懈追求深值敬仰。在围棋上我是他们的老师,而在人生中他们是我的向导。他们把我视为精神上的知己,对我将来寄予极大期望。我们无数次的契阔谈宴,他们那真挚友善的笑容,在时光的涓流中化为一幕幕恬淡隽永的回忆。

   围棋的博大之处在于:能够把完全不同年龄、身份、职业、背景的人聚合在一起。我正是通过围棋结识了广大友人,并通过他们接触到了日本文化的精华。

   日本棋院名人战专栏记者秋山贤司新近出版了《棋之诗 棋之心》一书。前半介绍从《源氏物语》作者紫式部到近代文豪夏目漱石的日语围棋诗,后半介绍从杜甫、白居易到苏轼、王安石等中国历代诗人的围棋诗作。收尾文章《二十一世纪的短歌与汉诗》,专论我用日语文言创作的围棋和歌及《咏棋》一诗:

  谁解方圆弈道情?英雄逐鹿玉楸枰。四隅据地为城壑,二色分棋做甲兵。
如演桑田沧海变,似闻鼓角刀枪鸣。攻防鏖战纷争处,妙算神机是我赢。

这首七律已是十年前的习作。

与先前这些诗人相较我有一点迥异。即对我来说,围棋不是传统文化中的闲情逸趣,而是助我求学涉世的人生基石。围棋与我的成长相辅相依、密不可分。我感谢围棋带给我的一切,庆幸此生和围棋结下的深深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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