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晚报杯”走笔之六:弈,技也,道也
棚子
写走笔“之五”, 一时兴起,字就码多了。到网上看了看,发出来显得更长了。今天下棋的时候,耳朵根子老发热,知道不少喜欢或不喜欢“走笔”的朋友,都在骂棚子呢。为了恕罪,“之六”一定不超过1000字。
9日是海口“晚报杯”小组赛的倒数第二天,也可叫作收官阶段。青岛晚报队六盘赢了五盘,可谓大胜。只是已经让人家干了两个五败一胜,“穷人家过年也吃顿饺子”风光这么一次,也就不好意思大书特书了。上午第八轮,王本东对阵彭城晚报队12岁的小棋手马逸超,取得中盘胜。小吴昊的对手是香港队的小棋手赵家瑞,因实力上存在一定的差距,吴昊轻松赢棋。连军与烟台晚报队的成人棋手王欣对决。王欣也算是烟台的高手了,七轮比赛却只得2分,他心中的郁闷,一定不比第一次参加“晚报杯”的连大夫少。结果,还是年轻几岁的王5段笑到最后。
下午比赛,王本东的对手是姑苏晚报队的小棋手应一韬。应一韬现在道场学棋。比赛下到这个份上,前几名基本都是90后,都是道场里的娃娃兵。本届杯赛应一韬先是四轮连胜,第五轮起又四连败。王本东赢下这局后说:“我很好,很高兴,我没有成为他的连败终结者”。晚上摆棋的时候,王本东的话也多了,把“赢棋的感觉真好”这一句,重复了好几遍。这几天与王本东一起,我发现,这个经常是闷闷的大男孩,实际上是个很有趣的人。喜欢有趣,反对呆滞。王小波在他那给了我许多快乐的随笔中,是这么说的。因为喜欢这个与我同龄却英年早逝的作家,我写的东西,有的地方也越来越有“波影”了,尽管还只是这个“有趣的人”的影子而已。
小吴昊的对手是代表澳门参赛的北京小棋手周俊尧,葛道场的弟子。过去吴昊在与他的对局中胜少负多。这一局吴昊发挥出色,经过激烈的中盘战最终获胜。赢了棋,小吴昊的高兴完全是孩子式的,在往餐厅走的路上,每一步都是跳跃着的。晚上,吴昊还拿出他的物理课本向我请教,就像我的每盘棋都向他请教一样。1980年,我学高等物理,是个考过一百分的学生。直到今天,我对这世间所有未知的事物,仍然充满了好奇,而物理学就是一门探究事物本源的科学。我告诉吴昊,物理怎么就学好了?一本物理书,不管多么厚,你把它理解得(不是读的,不是听老师讲的,不是做作业做的,不是背公式做题做的)只有一张纸了,物理就被你赢了。这是三十年前,北师大物理系的阎教授在电视上说的。我记住了,受益至今。我想,这么好的“手筋”,不告诉喜欢围棋的人,对围棋是不公平的,对物理也是不公平的。在我看来,围棋与物理在本质上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它们都是用最简单的方式,结构与解析最复杂的事物。
第八轮,那个叫“聂可”的人,又输给了齐鲁晚报队的刘真。这次杯赛,山东只来了济南、青岛、烟台三家晚报。三个队下得都不怎么好。我们是个有着近亿人口的大省呀,同志们,你们的成绩,是不是有点对不起齐鲁大地上的父老乡亲们呢。这么说,有点像省长讲话了。不知为什么,我会想出这样的句子。是不是过去那些年,听报告、读社论、学精神太多了。快换频道,接着说比赛的事吧:我输了棋,先跑到连军那一台。作为一个以文字为业的写作者,对人性的动察力是其根本,就像解死活题的能力是围棋的的基本功一样。我能感觉到,对围棋那么热爱的连大夫,这几天内心的那种焦虑与痛苦。连军的对手是以个人名义参赛的(为什么会出来一个个人参赛者,很是奇怪),叫陈开文,年龄看上去与连军差不多。他们的这局棋已到最后的胜负关键处,连军的黑棋大龙打劫活。我想,连大夫危矣!出赛场抽了一支烟,抽到一半又跑回去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呀。黑棋消劫,白棋所得有限。常听职业棋手说,“这下得也太业余了”,这“太业余”的症状之一就是:错误你犯我犯谁都犯,关键看谁最后犯。连大夫赢了。为得到这第二个2分,他用了三天半的时间。这八十多个小时里,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呀。晚餐时,我们两个人又喝了一瓶啤酒。本想一个人喝一瓶,连军说,明天还有最后两轮,再来个五胜一负最好是六盘全胜。那时再喝吧,喝多少也用不着心痛,哪怕是喝一瓶要一十八元。
有人说,下围棋是快乐的,比赛围棋是痛苦的。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我也有一个道理:下围棋是快乐的,比赛围棋是更大的快乐。世上万物,大欢乐一定来自大痛苦,最美的风景一定在高山之巅、巨川之源,大洋之畔。听听贝多芬的欢乐颂吧,读读罗曼-罗兰的克利斯多夫吧,感受一下梵高的向日葵吧。这些人类灵魂的探究者,用他们的盖世天才,用他们的传世之作,用他们的辉煌人生,给我们这样一个永远的启示。把围棋这一“小技”,硬往这上面扯,是不是有些牵强呢?也许吧,但道理一定是相通的。弈,技也,亦道也。要不然,我不会写着写着写出这么些东西来。
字又码多了,半个多屏了。不长记性的东西,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