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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忆昔午桥桥上饮(胡说)

这么  发表于2002-04-25 12:10:52.0


 

所有那些远离了传说的日子,有一个地方,它叫江湖。 看过的第一部港台新派武侠小说是《玉女天龙甲》,卧龙生的作品,我不是很喜欢,当时却为这本书激动了许久。主角庄璇玑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容貌才智武功无不尽善尽美,近似于一种匡世理想的化身,而且也的确拯救了危难中的武林。这样的一代骄女,最后却孤身隐遁世外,书上说道:“良弓、利器,是乎定乱世的力量。是太乎盛世的祸水”因为她太美,所以不适合出现在武林,也不适合在人间行走。在我看来,只是高处不胜寒罢,女人,一不留神站到高处了,多半唯有孤寒到底。 她身边四个护卫的名字,高空、王杰、马鹏、柳媚,名字到现在我还记得极分明----对于我的坏记性,这实在是难得的事。当时觉得他们真的是很“酷”。严格来说,这部小说写得不算很出色,可是,呵呵,当时人家不是年纪小见识少嘛!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武林,什么叫做江湖。 有武有侠,方为武侠,所以《水浒》我也把当它作武侠小说看。从小学三年级起,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熟悉得简直一张嘴......不知说什么好。那些条蛮蛮撞撞、胆大妄为的汉子,在记忆里比大部分曾结交过的人,都要亲切。 有一年去山东荷泽看牡丹,车行半途,身边有人向远处指了指:那儿就是梁山。窗外平整的田野,庄稼、白杨树,远处有浮云,却没没看到山,梁山其实是很矮的一座山。到了荷泽,竟在街头看到有人卖很小的朱漆酒葫芦,上面描了杏黄的四个字“水泊梁山”,诧异之余,价也没还就买下了一对。 电视剧《水浒传》据说是在无锡唐城拍的,前年春节去唐城,果然看到了残余的布景。“替天行道”的杏黄旗垂在竹杆上,仿古的大殿紧闭着门,灰满窗棂,便是忠义堂了,趴在门缝上看了看,里面黑漆抹乌,不知怎么就想到蓼儿湾,转了两圈,没意思得紧,赶紧走了。 书中第十四回里,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草莽间的粗直汉子,仍然是《刺客列传》时代的“士为知已者死”流风,看到时心中为之一痛,想来那宋江的好处也只是在于比别人更识得“货”罢。 生命中蛮蛮苍苍的激情,没个安排处,厮混着便老了,灰了,曾想只读书种菜,安静度日了事,然而,这到底也还是个幻想。 梁山好汉中,最喜欢鲁智深,最仰慕武松,最怜惜林冲,最佩服的女子是顾大嫂。 小学看得多的还有家中的《七侠五义》、《施公案》、《说唐》之类,其实这些划入武侠来有些勉强,总觉得武侠世界和巍巍庙堂应该是格格不入的,侠以武犯禁,被收容整编了的侠,我不知道该算成什么,即使跟在一代英主如李世民,清官如包拯后面,建功立业了,感觉还是怪怪的。所以《七侠五义》里独喜欢白玉堂,《说唐》中爱煞了单雄信。 父亲订了不少杂志,有一种叫《今古传奇》,记忆中,里面的故事十分精彩。当时正期期连载聂云岚的《玉娇龙》,实在是看得入迷,以至后来虽知道它其实根据王度庐的《卧虎藏龙》改编,也不肯去找来看了,怕破坏了原有的感觉。玉娇龙高傲任性,偏又于礼教的篱絆中挣脱不开,善良正义,偏又自命清高,矛盾的性格决定了她一生的悲剧,折腾得罗小虎这样的蛮男儿稀里糊涂,更折磨了自己。当时不明白,明明相爱的人,为什么终是要分开,明明挂念,却又选择了孤独的雪谷,总是不由地为她叹息,为她不值.....现在明白了,可我已经过了为武侠神魂颠倒的年龄。 真正跌进武侠的泥坑是在初中,当时港台大量的新派武侠小说,泥沙俱下地出现在街头巷尾的租书店、摊。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揣将一套回去,通常两三本甚至四大本的厚书,到半夜便能看完,实在看不完的,第二天,还可以藏在课桌里偷偷地翻。一次上生物课,我埋头在桌肚里看古龙的《武林外史》,看到朱七七与熊猫儿这一对活宝,憋不住地乐,又不敢放出声,只好趴到桌上,袖子捂住嘴闷声发笑,肩膀还一耸一耸,老师看到,停住讲课,狐疑地问:“XXX,你怎么了?”我的同桌在旁边非常镇定地代答:“她肚子疼。” 那时我是班主任的严打对象,他常常趁早操时间,突袭我的课桌抽屉,不过从来没有得逞。我总是在上操以前,已经将所有小说胜利转移至最老实的女生课桌里。嘿嘿,这都亏了临班一个武侠迷男生的前车之鉴,那小子从书摊租来的一整套《天龙八部》给搜了去,结果为赔书钱,半个月没吃早点。 我曾经有个又黑又小的男生同桌,他介绍温瑞安的书给我看。我们在除班主任代课以外的任何课堂上肆无忌惮地窃窃私语,说萧秋水、李沉舟、柳五、血河令......终于有一天老师们忍无可忍,在班主任铁青的脸色中,我们的座位被调了开来,后来,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不同的学校,我们就不交往了。 这些小说,带给我最直接的影响是,我的学习成绩不停下滑,最后没考上我们县的重点高中。 上高中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有选择地看武侠。金、古、梁、温,四大天王,基本上能找着的,给我看了个遍。现在除了温瑞安还在写作以外,其他三人,早已金盘洗手,退出江湖多年。 金庸是当之无愧的新武侠小说第一人,江湖上纷纷扬扬,都在传颂着他的好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加上《越女剑》,十五部里,印象最深,最喜爱的是《笑傲江湖》与《鹿鼎记》,令狐冲和韦小宝都是飞扬跳脱,无视社会规范的人,只是一个憨厚,一个无赖得多。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在侠意识里不见得最重要,却是我最喜欢的。 其实很喜欢那部没多少人注意到的《白马啸西风》,李文秀只是个世间平凡女子,由于身世,由于因缘际会,才会步入武林,不知不觉中有了一身好武功,经历了血雨腥风,传奇中的人,并不见得会明了自身的传奇身份,对于李文秀来说,便是如此。她所真心喜欢的,想要的,却也许永远得不到了。 故事的结尾,老迈的白马,驼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向她父母的故乡--江南缓缓行去,她悄悄地想:“我知道,那些,都是极好极好的,但,不是我喜欢的。” 是的,只是这样,只因为这样啊,我喜欢那女孩。 梁羽生的观念似乎正统得多,和金庸一样,他是中国传统文化功底很深厚的作者,但完全不同于金的西方化,笔下更多肯定的是自制、中庸的个性,道德礼义有一套完整的规范,侠士侠女们绝对不能冲犯。正邪间的界限亦极为分明,主人公极其强调道义,是集正义与理想一身的英雄。《云海玉弓缘》里的金世遗,亦只是个性稍为狂放些。而白发魔女、厉胜男等,常常被划为所谓不为世人所容的邪派中去。看的他第一部小说是《七剑下天山》,朋友家中搜来破烂的一本,翻来覆去了好几遍。凌未风与刘郁芳的故事,当时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回想,分明是套伏契尼的牛虻而来。他的小说,影响力没有金庸大,诗词却比金写得好。每部卷首的那阙词,常是他自填,这也照搬了古典白话小说的传统。 “一剑西来,千岩拱列,魔影纵横,问明镜非台,菩提非树,镜由心起,可得分明?是魔非魔?非魔是魔?要待江湖后世评。且收拾,话英雄儿女,先叙闲情......”白发魔女卷首的《沁园春》,端的好气势、好功力。 好啦,现在,终于,说到古龙了,长吁一口气先...... 儿需成名,酒需醉,醉后吐露,是真言。读古龙,当以好酒烈烟配之。古龙作品,以人物论,是纵酒高歌的烈烈男儿;以生物论,是大树参天,是夜行独豹;以季节论,古龙作品是万物肃杀之严秋;以性情论,是江湖中把剑微叹的浪子情怀。(歇会儿,喘不过气来了) 他笔下的主人公,往往是落寞的浪子游侠,行走在无故人的江湖,飘泊成了一种宿命、一种无法竭止的欲望,不是没有友情与爱情,只是那些友谊与爱,总象寒夜里膝前生起的一堆篝火,能够温暖,不能满足,然而,温暖,岂不是已经足够了呢? 绝不低头,绝不流泪,绝不后退,正如海明威说:“人不是生下来就要给打败的,你可以消死它,但你绝对不能打败他。”做一个硬汉子,往往要付出血与泪甚至生命的代价,武林中血雨腥风,身在其中,不是读者所想象那番浪漫。置身于古龙的武侠世界,仿佛来到人生之秋,时而天高气朗,时而严霜肃杀,我们的英雄身在其中,傲然独行,为了心中坚持的一些信念,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退缩、气馁,郭大路、燕七为了保护朋友的安全,坦然面对火炮口;王风只剩下六十天生命,仍要为朋友之死追查血鹦鹉到底;柔弱的女孩波波,为救她的情人兼仇人黑豹而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扶起我的头来,我不要低着头死!”。 自《绝代双骄》、《铁血大旗》时代之后,以《楚留香传奇》发端,古龙文字的风格开始凸显,简洁、明快,以排列的短句、紧凑的节奏、散文化的语言,构造出浪漫奇诡的武侠世界。对于武功的描写也脱出了前人套路,没有详细的招数描写,甚至无招胜有招,转而注重气氛的烘托与渲染。比如他笔下的决斗:秋风起,落叶满地,萧瑟荒野上,两名剑客默然对立,忽然剑光一闪,其中一人缓慢倒地。实际上他的各种决斗场面写得并不雷同,只是我脑中以这种固定模式最为印象深刻罢。 《猎鹰.赌局》是技巧最成熟的一部,简洁干净,篇幅短小,却值得一读再读。 《欢乐英雄》是我最喜爱的一部。“谁说英雄寂寞,我们的英雄就是欢乐的!”在这里,古龙的英雄显现出意气风发,热爱生命,享受生活的一面。他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想要什么,也会积极地去寻找、追求。 郭大路亦是是古龙笔下,我最喜爱的男角色。做一个风格“大路”的人,其实很快乐啊。 还有...... 很对不起,我没有把对古龙作品的真正感受表达出来,最喜爱的,无论人、物,总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如果你也是位热爱古龙的人,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温瑞安,有人把他的风格划为超新派武侠,如果说超新,也许集中表现在文风上,温氏之风,在我看来,有如写在“刀丛里的诗”,血腥残酷是整体“沷墨大写意”,诗意浪漫是穿插其中“飞白小题诗”。很多地方,借用了现代诗的手法,如表现凌厉杀气,连用七个“杀”字排列成七个段落,有山雨欲来之气势。 以为,温氏是最能表现人性在莫测无奈的命运中挣扎的一人。 寒冷的冬夜,白愁飞在大战前夕,走回有温柔在等他的“留白轩”,步向愈来愈近的灯光,他竟萌起一种浪荡江湖少有罕见的“回家的感觉”。他似乎有点儿真心喜欢这女子,可此刻他分明只想利用她、迷奸她。 萧亮与冷血在春天田野里,青草与黄花之上,有一场决斗。实际上,他只想大踏步走过田垅,在风中唱一支荒腔走板的歌。 家与江湖,隐逸与功业,是纠缠在江湖中人心中,轻易无法解开的一个结。事多无可奈何,大事即定,归隐山林的结局,相较起来,在温氏小说中出现得最少,也许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积极入世,功业未定的人? 《神州奇侠列传》与《说英雄谁是英雄?》中的《温柔一刀》、《伤心小箭》百看不厌。 卧龙生、柳残阳、上官鼎、萧逸、司马翔、独孤红、陈青云......也都是伴我走过惨绿少年时代的朋友。 民国武侠小说,上班后才有所接触。大概已经形成了一定口味,读来感触不是甚深。有朋友推荐王度庐的“鹤铁五部曲”,一直没有机会弄到手。 还珠楼主的仙侠系列,瑰丽奇幻至今无人可及。 印象中的侠客,总是鲜衣怒马,挥金如土,实际上他们到底靠什么来生活,往往没有几个武侠小说作者注意到。古龙、温瑞安在这方面涉笔稍多,《欢乐英雄》中的郭大路,为谋生做厨师、镖客......却总以哭笑不得而告终;《温柔一刀》里的王小石、白愁飞,未得金风细雨楼重用前,在京华闹市以卖字、行医为业;《大人物》里的田思思,走投无路时宁可去赶大车。这样的英雄人物,才是更真实更可亲的吧。 侠是精神,武是载体,互为表里,舍一而无法构成武侠世界。知其可为而不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为”便划定了勇与怯、侠义与奸恶、无畏与无耻、有担当与不负责之间的界限。侠之为侠,在我心目中,差不多如此定义了。说到底,侠只是一种观念,一种精神,不仅存在于幻想的武林,也不缺少于世俗之社会。 然而,至情至性,于大冲突中方能畅快淋漓表现出来。 再说义气与爱情。 兄弟和朋友是完全不一样的。萧秋水说:“你会帮朋友解决问题,却会为兄弟卖命。” 而楚留香说:“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牺牲生命,为了朋友却会。” 说法不同,意思却是差不多的。 韦小宝如果不讲义气,那他就不可爱了。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是这种肝胆相照死生与共的义气,让武侠小说中充满了浩荡长风般的飒爽情怀。所以《书剑恩仇录》里的陈家洛虽是个苍白的人物,红花会里兄弟姐妹间的情谊,却仍旧让当年看书的我悠然向往;所以《蝙蝠传奇》结尾,楚留香发现他的好友快网张三,被高亚男救了一命时,感激地想对她跪下去。 古龙曾说:“女人不懂得‘义气’二字,如果她们太讲义气,那就失去她们的爱情了。”因为从古到今的女人,归根到底,是爱情动物,而爱情与义气,本来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义气,更多的是建立在彼此性情、才干惺惺相惜的基础上,甚至也接近于一种道德规范。爱情,却更贴近人性中盲目、本能的一面。 我认为,而且就我看到的武侠小说而言,爱情在武侠世界中,只是调剂品。很多女人声称爱看武侠小说,往往也是冲着那豪侠世界的柔情而去,这没什么不好。只是,有时候,在网上看到一群MM型的ID在争论:金庸的小说中,哪个男主角最适合做老公?总是忍不住要笑笑,真的只有笑笑,毕竟,老公是女人一生中重要甚至最重要的东西。 美人如玉剑如虹,剑气箫心,侠骨柔肠,这是很多看武侠的男人,心目中的梦想吧。这么说来,女人与爱情,在武侠世界中又很重要了,就象菜里不能少了那撮味精。 所以武侠小说,很少拿女人作为主角,也更少塑造出侠气干云的女侠形象,女人,更多的时候,是为了衬托那个男主角,大英雄,时刻准备着,奉献上她们的崇拜与爱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从传统观点上来说,何止武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属于男人的。女权主义者们如果不肯承认这个事实,那她们也没了争取女权的理由。 其实也有我深佩服的女性形象。比如梁羽生小说中,就有易兰珠、飞红巾、冒浣莲这样真正的女侠客,她们的侠义、气节、有骨气有担当,决不逊色于别的男侠客,虽然有时候,我觉得她们有点接近于女共产党员(解放前)的风范了。 还有温氏作品中的那些个女子,在风云诡觎的江湖中挣扎着,拼杀着,寻找生存的空间,她们的风情万种,她们的身不由已,往往让我感动不已。温瑞安是个懂得怜惜女人的男人----至少在他的小说中。 我最喜欢的女人,名字叫风四娘。“骑最烈的马,玩最快的刀,杀最难杀的人”,她洒脱自立,爱憎分明,同时不失女性的宽厚与温柔,而且她是那么的美丽。她对待孤独浪子萧十一郎的态度,亦姐亦友,亦恋人亦母亲,颇堪玩味。 一直挂念着她最后的归宿。 一入江湖岁月催,温氏《温柔一刀》中有段话说:“在年少时,在明月清风、江上舟中,会过聚过,不管他年是不是相濡以沫,相依为命。还是相忘于江湖,不见于天地之悠悠,但总是在一起过,开心过,热闹过,没有隔碍地度了一段日子。” 都是因为年少的不知愁,年少的意气飞扬,年少的无所顾忌。这些岁月如此容易过去,不知会否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迹。年少时,我会喜欢别人醉后拍着我的肩膀,道一声“好兄弟!”;年少时,我会和朋友们在无法买到食物的深夜里,传递一碗方便面汤;年少时,我的眼神象弯弓射出的箭一样直接.... 倒,又开始酸溜溜地怀旧了,呸呸,打住! 高一的时候,我曾偷偷写过武侠小说,写了七八万字。 这些年欲说还休,少年的拿云心事,渐渐离我远去。日益琐屑枯燥的生活中,我知道自己是软弱、自私而且狭隘的。只是,总有一些小小的种子,执拗地在生命中生根、发芽,它让我能够在软弱时不逃避,自私时知自省,狭隘时记得悲悯。(好像在自我标榜了,再呸!)不能说这些肯定与武侠小说有关,但至少,在我心目中,武侠小说是它们最好的寄托。 不要笑我的荒唐、偏颇,这个世界上,有寄托,总比没寄托,日子来得容易过些。那么,这就够了。 说了半天,语不及义,不成体统,零零碎碎的想头,零碎端将出来,只当了结一株心事,看了,笑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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